19 街垒日 II(第4/4页)

吉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想要将一群发怒的公牛赶回圈中,他表示,这很难。在吉斯和凯瑟琳会谈的时候,围绕卢浮宫的街垒已经搭建而成,布里萨克率领巴黎大学的 800 名学生,连同 400 名手持武器的修士,已经随时准备好率先发起攻击。喧嚷声开始嘹亮起来:“来呀,让我们从卢浮宫里把国王这个鸡奸犯抓出来。”

可是他们行动得太晚了。亨利三世知晓了一个秘密,凯瑟琳对此一无所知,外面吵闹的暴民亦未曾察觉,甚至连吉斯也浑似蒙在鼓里。这个秘密在于,通向外面的新门无人把守。就在母亲动身前去商谈后不久,国王已带领一小队扈从——只由他的将军和谋臣组成——从卢浮宫花园尽头那座新门从容撤离,他们径直穿过杜伊勒里宫的花园,快速赶到马厩,翻身上马,朝圣日耳曼⑧ 方向飞奔而去。他一路疾驰来到蒙马特高地,在那儿,他勒住缰绳,最后一次回望钟爱的城市,做了一番感伤的演说,这正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之一。“再见了,巴黎,”一位侍从听见他念念有词,“我曾使你荣耀,胜过王国中的任何其他地方。为了你的财富和光荣,我所做的,超过此前的十位先祖,我爱过你,甚于妻子和朋友。现在你回报了我的爱,凭着背叛、侮辱和谋反。为此,我必将向你复仇。”亨利郑重地立下誓言:“下一次入城,那将是通过你城墙上的裂口。”天黑之前,国王一行跨过了塞纳河。他们在圣日耳曼附近度过当晚,第二天又在沙特尔受到迎接。

得到国王从卢浮宫出逃的消息时,吉斯还在和王太后谈话。“夫人,”他叫道,“你骗了我!当你让我忙着说话时,国王已经离开巴黎,去了他可以搅动局势的地方,这将给我造成更多的麻烦!我已前程尽毁!”吉斯的惊慌失措也许是真实的。但他大概也早就意识到,倘使国王真的落在他的手中,不管沦为囚犯抑或横尸眼前,那才是件大为尴尬的事情。不仅如此,尴尬之处还在于,如果国王活着留在巴黎,他就必须保护国王免受自己的巴黎盟友的袭击,而后者早已决心令自己做出非此即彼的决断。在三亨利之中,吉斯的亨利毫无信念,作为政治家,他最为圆滑,最有可能通过回环曲折的方式达到鹄的,再考虑到他还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那么当吉斯声称已经密不透风地包围了某地时,是不大可能会对一处为人所知的出口掉以轻心的。新门的疏于防卫可能是因为命令未能下达,但也不无可能是因为有人下令使然。无论如何,国王一派已经元气大伤,吉斯对此确信无疑。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法国的主人。

并非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自信。当帕尔马公爵亚历山大听到巴黎暴动的最初消息时,他下令燃起篝火以示庆祝,但等到后续消息传来,吉斯从人民手中解救了瑞士人,停止了对卢浮宫的猛攻,更有甚者,他竟然让国王逃之夭夭……帕尔马听到这儿不禁摇起头来。“这位吉斯公爵,”他说道,“没有听过我们意大利的谚语,‘冲国王拔剑的人,应当干脆把鞘扔掉’。”

如果博纳迪诺·德·门多萨也因为国王从巴黎出逃而隐隐担忧的话,他并没有公然表现出来。他关于街垒日的描述充满了严肃的写实性,不过人们仍然能够从中读出一种骄傲,那是当一件繁难、复杂的作品终于按时大功告成时,负责工作的匠人流露出的自豪之情。亨利三世屈服于吉斯也好,卷土重来也好,都已无关紧要。现在埃佩农已经无法占有诺曼底了,在帕尔马离开时法国袭扰低地国家的危险也已完全解除。帕尔马的侧翼安全了,梅迪纳·西多尼亚同样如此。来自法国的威胁已告一段落,无敌舰队的出航至少不会受到这一方的袭扰,一如门多萨曾经许诺的那样。


① 位于塞纳河左岸,距离巴黎大学城不远。
② 暗指着黑袍的教会人士。
③ 加尔默罗修会是创建于 12 世纪的天主教修会,因最早成立于今以色列北部的加尔默罗山而得名。
④ 《圣经·旧约》中以色列人从埃及回到迦南时面临的敌人,分布在古代西奈半岛和巴勒斯坦西南部。
⑤ 当时的圣母院桥上建有住宅,已于 1765 年前后拆毁。
⑥ 历代法国国王的加冕地。
⑦ 埃蒂安·帕斯奎尔(Estienne Pasquier, 1529—1615),律师、文人,1585 年被亨利三世任命为巴黎法院的辅佐法官,后随亨利一道逃亡。
⑧ 在巴黎西郊,附近建有王室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