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迈入竞技场(第2/4页)

然而,后来,当战败的船只零零落落地返回西班牙,当参加过本次军事会议的大多数军官们都已命丧黄泉或沦为阶下囚,而大众开始在盲目的情感支配下寻找替罪羊时,一则流言不胫而走,说是会上的所有分队指挥官都迫切要求攻打普利茅斯,怎奈梅迪纳·西多尼亚谎称国王的命令让他别无选择,以此为理由驳回了众人的请求。于是乎,仿佛是公爵的谎言、骄矜和懦弱导致无敌舰队错失了赢得胜利的最佳时机。最早散播这个故事的人是一位多名我会修士胡安·德·维多利亚,他留下了一份记录这场战役的手稿,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恰恰是字里行间漫无边际的舛错和对公爵本人的恶毒毁谤,它将西班牙人的惨败一概归因于公爵的骄傲、愚蠢和怯懦。没有人在这类观点上比维多利亚更加离谱,但是在一些更加声名卓著的西班牙编年史家那里,他的污蔑找到了些许回声。以上情况,连同以下这个事实——费尔南德斯·杜罗④ 也从维多利亚手稿里节选了相当一部分内容,放入他那本在其他部分都无可指摘的无敌舰队资料集中,使维多利亚关于那场军事会议的描述拥有了本身并不具有的可信度。

事实上,人们没有任何理由怀疑在那场军事会议中出现过意见一致的景象。认为梅迪纳·西多尼亚面对手下这批久经沙场的副手时,不仅想要而且能够威逼他们接受并不赞同的决定,实在荒诞透顶。在西班牙军队中,根据惯例,每当军事会议出现意见分歧,哪怕只有一人表示反对,所有人都要参加投票表决,而且每个人的观点都要记录备案,并将全文呈递给国王,在拉科鲁尼亚召开军事会议时,无敌舰队实际上正是按照这种惯例履行了程序。梅迪纳·西多尼亚向来对待成规惯例和军队仪礼一丝不苟,他正是威廉·伯勒会乐意与之共事的那一派指挥官;对于如此重要的程序,每个步骤他都不会省略。同样,他也不会对大多数高级军官们的一致意见视而不见。尽管在接过指挥权六个月后,他终于开始不再晕船,并且日益自信起来,但直到最后,他都一直对专家的忠告谨遵不懈,而且总是谦虚地声明自己在海军和陆军事务上仍然懵懂无知。

正如我们没有丝毫理由去质疑军官们对会议决定形成了一致意见,同样,也没有任何令人信服的依据来谴责最终决定的合理性。那时前方布满了未知,在通往普利茅斯的航道沿途状况、海岸火炮的火力、英国舰队的驻扎地点等因素全都不能确定的情况下,只有轻率鲁莽的指挥官才会冒险下令满帆前进,让自己的运输部队自求多福,才会只为了抓住一处疑似存在的英军破绽,便将关乎任务成败的一切全都投入这场豪赌。现存最有效的一份情报显示,德雷克本人的确就在,或者说曾经就在普利茅斯,但霍华德则位于东侧的某处。倘若趁德雷克在卡泰水道⑤ 里或刚刚探出普利茅斯湾时打他个措手不及,那可能会取得一场大胜;可是如果领头的船只卡在了通往港口内部的水道入口处,与德雷克和海岸火炮展开激烈的交战,而霍华德又从后方猛扑过来,则必定会招致一场灾难。考虑到这些变幻莫测的可能后果,从表面上看,很难构想出比那次军事会议的决策——沿着海岸继续谨慎推进,同时尝试确定敌人的位置,视情况采取相应行动——更加出色的决定了。

真实情况是,虽然普利茅斯是他们最急于得到的港口,当时却绝不存在任何发动奇袭的机会,普利茅斯也丝毫没有可能被拿下。当他们还高坐在利泽德半岛附近海域上进行争辩、距离预期的目标尚有大概 50 英里时,德雷克和霍华德已经带领战力最强的那部分英军躲在雷姆岬后守株待兔。在会上必然商讨过的众多情形之中,最为不利的一种此刻正在前方逐渐成形。

散会后,无敌舰队开始小心地深入海峡,博登多纳的黎凡特分队以及加莱赛战船打头阵,紧随其后的是主力部队,由公爵和一支盖伦帆船分队率领,吉普斯夸的分队和来自安达卢西亚的舰船分居左右,中间则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霍尔克船,里卡德的比斯开分队连同剩下的盖伦帆船负责殿后。他们刚一进入陆地守军的视野,最前方的几座烽火台便立时燃起烽火,狼烟从一处又一处海岬上腾空而起,在远处看不真切的曲折海岸线上弥漫开来,警报随之从普利茅斯传播开去,直到整个南部海岸陆续闻风而动。连海峡对岸敦刻尔克附近的航船都能够望见多佛烽火台上的通红烈焰,北福兰角发出的烽火信号也传入了埃塞克斯岸边的哨兵眼中。同一时间,其他多条纵入内陆的烽火台连线比任何信使都要更加迅速地将警报传遍了英格兰的土地,截至早上,不仅伦敦和诺丁汉已经获悉敌情,约克和遥远的达勒姆⑥ 也都得到了消息,西班牙人最终还是来了。

有一阵子,无敌舰队见到的唯一敌人是一艘英国轻帆船,当他们正驶过利泽德半岛时,这艘船忽然从先头部队之间飞快掠过,几乎是以高耸的卡拉克帆船为掩护,轻盈地逃遁而去,面对“拉若塔”号倾泻着愤懑的攻击,离开的时候它还用船上形同玩具的加农炮冲着“拉若塔”号雷霆万钧的炮轰报以还击。临近傍晚时,舰队一线排开就地抛锚,此时他们大约处在多德曼海岬⑦ 的下风向(风向为西南偏西)。行动结束后,瞭望员看到埃迪斯通群礁后面有一片片闪烁着阳光的上桅帆——毫无疑问,敌船就在那里,但是数量多少、正做何动作,却因距离太远而无从辨认。于是梅迪纳·西多尼亚派出一些轻帆船,力求尽可能翔实地搜集敌情。

在耀眼的阳光下,霍华德的瞭望员乜斜着双眼,只能约略辨别出西班牙舰队绵延的队列,对方看上去就像一排浮动的长墙,来势汹汹,泛着黑色的光芒,众多塔楼在巨船上方巍峨地耸峙着。他们无法辨别每一条船的身影,因而同样不能点清敌船的数量,不过根据攀到横桅索上观望的绅士们的回忆,自从世界肇造以来,还从没有人亲眼见过规模如此庞大的敌方舰队。明天,他们就能领教对方的本领了。而现在,乌云遮蔽了残阳,天空号啕着下起了雨,在苍茫的暮色中,双方舰队都从对手的视野中渐渐抹去。

那天晚上,当午夜过后,一艘西班牙轻帆船在一位会说英语的军官的指挥下,带着它捕获的一艘法尔默思⑧ 渔船返回了舰队,渔船上有四名船员。公爵从他们那里获悉,霍华德和德雷克已经与余下的英国舰队会合,当天下午有人看见他们驶入大海。稍后,在黎明到来之前,第一周激战中最具决定性的调遣活动就此发生了。风向在 30 日晚上是西南偏西,西班牙舰队处在英国人的上风向,因此占据着至关重要的有利位置。到了清晨,风向转为西北偏西,改由岸上吹来,如果西班牙人待在原来的位置,或是向东北方向的福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