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死于德里纳河边(第2/5页)

由于仍有两个塞尔维亚师在萨瓦河以北,所以波蒂奥雷克临时想出一套防御计划。他拨给阿尔弗雷德·克劳斯将军由四个新组建的旅草草凑成的一个军,命他击退入侵者,同时命法兰克的第五集团军立即渡过德里纳河,切断那些入境袭掠之塞尔维亚人的退路。克劳斯于九月七、八日击退塞尔维亚人,推进到萨巴茨周边的萨瓦河边,先前由第二集团军占领的地区。斯雷姆(Syrmia,多瑙河与萨瓦河之间的肥沃地区)的塞尔维亚裔居民,先前欢欣鼓舞于塞尔维亚人的入侵,洗劫了当地的德意志人、捷克人,这时则自己遭到洗劫,然后被奥地利宪兵放火烧掉房子。费利克斯·施瓦岑贝格亲王走过苏尔钦(Surcin)冒烟的街头,在费内克(Fenek)的东正教修道院旁驻足,有感而发说道,“战争绝对不美”。那修道院已遭奥军洗劫、焚烧:“让人无比沮丧又可耻的景象”。[14]

一如八月时,法兰克的第五集团军于九月八日为渡过德里纳河吃尽苦头。第五集团军涵盖了从萨巴茨往南到洛兹尼察这一段的前线,其右翼在洛兹尼察与第六集团军的左翼相接。第五集团军第九师每次欲在河上架桥,都受挫于塞尔维亚人的阻拦,后者以火炮和机枪火力扫射桥梁和工兵。九月八日该师只将两千兵力送到对岸,隔天又送了同样兵力到对岸。三个完整的团最终缩在一狭窄的滩头堡上,摧枯拉朽的塞尔维亚炮弹和榴霰弹从头顶上落下。士兵被猛烈炮火吓到且他们的军官似乎束手无策,于是他们开始走进河里,好似要游回对岸。他们的军官气呼呼大喊:“挺住!挖壕!不准撤退!”但塞尔维亚炮弹继续落下,奥军每次欲离开泥泞的河岸向前进都遭击退,所以只好撤退,退到左岸。[15]回到对岸,他们发现未渡河的友军正拿当地的波斯尼亚女人作乐。那些女人抱怨遭到性侵,抱怨士兵强行闯入她们家。[16]

面对这种种挑战,奥地利人的响应,一如以往,乃是执迷不悟。法兰克命令部分军官在教士兵认识“伊斯兰的宗教信条”时,其他军官带领他的第三十六师投入这时已司空见惯的杀戮战场,要装备不良且未有心理准备的奥匈帝国士兵冲入塞尔维亚的步枪、火炮阵地,而这些阵地巧妙融入河边村落,在树篱和围墙下伸展,乃至穿过建筑;农舍的茅草屋顶提供遮阴和掩蔽,使奥军的飞机侦察不到。

法兰克辖下许多部队未能渡过德里纳河;他们的小船搁浅在沙洲上,使士兵暴露于塞尔维亚人的枪炮攻击里。官兵溺死或遭左岸友军火力击倒。利用桥梁过河者,得穿过撤退的奥军奋力前进,有位军官指出,九月八日刚架好一座浮桥,以克罗地亚人为主的第七十九团,先前在夜里搭小船辛苦渡到右岸,这时猛然往浮桥冲,想逃回左岸。人在左岸的约翰·萨利斯(Johann Salis)将军带着第三十七团数个连冲上浮桥,才得以挡住第七十九团士兵从右岸撤退。他发现该团士兵处于常见的恐慌状态,每个人都信誓旦旦说自己是奉命撤退;他们的军官了解到,原来是有大胆的塞尔维亚人悄悄潜到近处,用德语喊“撤退”。光是九月八日一天,第五集团军就损失一百四十三名军官、四千四百名士兵,却在河对岸塞尔维亚境内连一个据点都未拿下。[17]

在萨瓦河边,奥地利地方防卫军第二十一师,这时试图卸除德里纳河边诸师所受的压力。该师部分兵力于九月八日于波洛伊(Poloj)渡过萨瓦河后,立即冲进先前让第二集团军草木皆兵的高大玉米田。他们在玉米田里跌跌撞撞行进,遭到藏身于玉米田里和树林中的塞尔维亚游击队开枪攻击。他们在原地兜圈子,队形被一根根踩到的玉米株打断,开枪还击,却只是互朝着自己人背后开火。这支由捷克人、德意志人组成的步兵团子弹打光且因恐惧而几乎解体,开始朝河的方向往回跑。军官挡住他们的退路——“别想撤退!这个阵地得守住!”——他们于是掘壕固守,但不久后受到自家人火炮攻击,他们再度慌乱撤退,一路退到萨瓦河边。自家人火炮把他们误当成塞尔维亚人,朝他们猛发炮,当他们退到河边时赫然发现没有工兵可划船送他们渡河。奥地利地方防卫军第七团,连一个塞尔维亚人影都没见到,就损失五名军官和一百七十四名士兵。两眼发火的幸存者不再讲什么道理,把能找到的小船都强征来用,要船夫把他们送到北岸。后来因此事遭革职的第八军军长阿瑟·吉斯尔将军,隔天早上对麾下军官发飙:“我军每个指挥官都得更卖力压制懦弱行为,坚定士兵斗志,鼓起全力进攻。”[18]

吉斯尔,一如在这场悲惨战争中的其他每个奥匈帝国将领,不切实际,希望战事出现曙光。由于塞尔维亚人意志坚定而奥匈帝国这一方老是把事情搞砸(这时已司空见惯),所以没有哪次的攻势作战收效。塞尔维亚人已在执行在这场战争期间每个军队都会推行的变革——在前沿壕沟里只部署小规模战斗编队,把步兵团主力留在更后面的预备壕沟里——奥军则仍在狭窄的战线上驱策呈密集队形的士兵前进,使他们成为己方炮火和塞尔维亚炮火、子弹的活靶。己方炮火常打中自己人而非敌人。[19]

波蒂奥雷克开始为躲不过的战败编借口。他呈报了“洛兹尼察的离谱行径”,即该地两个兵力完整的奥地利军,面对塞尔维亚人的轻度抵抗,却未能渡过德里纳河。他表示这场渐渐呈现的挫败该怪在他们头上,而非他头上,他要军官无论如何不得撤退:“不准撤退;凡是下令撤退的军官都会受军法审判,撤退的士兵则会遭枪毙。”[20]其他将领则只是指出奥地利战术的无效。在照本宣科的战前演习中,奥匈帝国炮兵只懂得对以插旗表示的敌军发动攻势,从未学过怎么对付这种流动的打法。他们浪费炮弹,只要怀疑某处有塞尔维亚部队,就朝那里乱轰一通,未瞄准经商定的目标,未节省炮弹供反炮兵战之用,或供在塞尔维亚预备队增援前线时打击该预备队之用。[21]

第六集团军照理该助第五集团军过河,却也拼命要渡过德里纳河。一如八月时,丘陵地使行进慢如牛步。有壕沟严密防护,且在俯瞰德里纳河上游、中游的山上有自家的火炮,塞尔维亚人朝下方装备简陋的奥军开火。[22]一如第一次世界大战里的他国军队,这些奥地利人吃到炮弹严重不足的苦头。节俭的各国陆军部未储备炮弹,因为炮弹放久不用,炮弹的化学成分会变质,而且各国军方没料到一九一四年会爆发大战(法国在战争头一个月就打掉其库存炮弹的一半)。康拉德和波蒂奥雷克这时为自己还可用的炮弹问题激烈争吵,都认为对方在囤积炮弹或浪费炮弹。“炮弹省着点用,”有位军长写道,“不久后我国的工厂就无法再送来炮弹。”[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