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二章 《胡乱论语》(第2/10页)

早期,孔子笃信周礼,崇拜周公,这时候他的思想是纯正的儒家思想。所以,到了齐国他拿君君臣臣来说话。

但是,在齐国他感受到了另外一种文化,他一定思考过为什么齐国会比鲁国强大,所以他对于不遵守周礼的管仲有了新的认识,对不肯为国君献出生命的晏子有了新的看法。

回到鲁国之后,孔子的思想已经由儒家向法家转化。实际上,周礼本身就是礼法,就有法的元素。

在从鲁国前往卫国之后,卫国文化对他又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到周游列国碰壁之后,孔子实际上已经经过了多次的反思,他很少再提周礼,相反,他懂得了变通,明白自己是不可为而为之,对管仲则更加敬佩,而管仲是法家。

回到鲁国,孔子已经从儒家成为法家,一个故事可以印证这一点。

按照鲁国的法律,如果有人能够从外国赎回在那里做奴仆的鲁国人,可以从政府领取奖金。有一次,子贡从外国赎人回来,却退还了奖金。听说这件事情之后,孔子非常失望。

“子贡错了,圣人做事,是可以移风易俗的,是给大众做榜样,让老百姓都能按照他的做法去做的。如今鲁国富人少穷人多,子贡作了这样一个榜样,有几个人能做到他那样呢?从今以后,鲁国人不会再去想办法赎人了。”孔子说。这段话,贯穿了法的精神。

按《说苑》。鲁国之法,鲁人有赎臣妾于诸侯者,取金于府;子贡赎人于诸侯而还其金,孔子闻之曰:“赐失之矣,圣人之举事也,可以移风易俗,而教导可施于百姓,非独适其身之行也。今鲁国富者寡而贫者众,赎而受金则为不廉;不受则后莫复赎,自今以来,鲁人不复赎矣。”

实际上,在《论语》中,孔子所崇拜的人并不多,可是他崇拜管子和子产,而这两人是著名的法家人物。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思想由儒到法了。

另一个非常具有说服力的证据来自子夏。

子夏是孔子在卫国以及回到鲁国期间最器重最赏识的弟子,孔子一定认为子夏是最理解自己的人,是自己学问最佳的继承者和阐发者。所以,孔子说子夏是“起予者也”。所以,孔子把《诗经》和《春秋》都传给了子夏,对他的偏爱无以复加。

孔子去世之后,子夏受魏文侯之邀前往西河讲学。子夏的学生中,有田子方、段干木等大儒,但是特别要提出的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法家李悝、商鞅都出于子夏门派。

李悝(即李克)著了中国历史上第一部法学专著《法经》,商鞅在秦国变法。

毫无疑问,子夏的法家思想来源于孔子,只不过子夏发扬光大了。

而另一位法家代表人物吴起出于曾参的门下。

孔子的晚年沉迷于《易经》,理想的破灭让一向不谈命不说神的孔子开始说命了,开始淡泊世间的得失了。这个时候,孔子俨然化身为道家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理解老子的思想。

按《论语》。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按《论语》。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恒矣。”

按《论语》。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按《论语》。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以上这些,都是典型的道家的思想。

甚至,孔子还想学习老子,逃避现实,去蛮夷国家归于自然。

按《论语》。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一个显而易见的线索说明了一切,什么线索?孔子的研究路线。

最早,孔子研究周礼;

之后,研究诗经;

之后,研究春秋;

最后,研究周易。

这说明什么?说明孔子从理想主义走向现实主义,再走向神秘主义。

儒家,是理想主义;法家,是现实主义;道家,是神秘主义。

其实,绝大多数人都走同样的路线:从理想回到现实,从现实走向神秘。

【孔学的自相矛盾】

从儒到法到道,孔子的思想在变化,所以,前后出现矛盾是必然的。

譬如孔子对于各种周礼礼仪的态度,一开始,孔子非常讲究礼仪的形式,对礼仪的完备看得非常重要,这也是当初晏子对孔子最讨厌的地方。直到到了卫国,孔子还是这样,各国诸侯每月月初有一个吿朔之祭,每次要杀一只活羊,子贡觉得很浪费,应该去掉,可是孔子反对子贡的看法,他对子贡说:“你爱的是羊,我爱的是礼。”

按《论语》。子贡欲去告朔之钱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

可是后来,孔子的看法有了很多变化,对于礼仪不再那么坚持。

回到鲁国之后,有一次子游向孔子请教丧葬礼仪用具的问题。

“应该看自己的家底量力而行。”孔子说。

“老师说具体点啊。”

“就算家里有钱,也不要超过礼仪规定。如果家里没钱,那么只要装殓时衣物能够盖住死者就行了。丧事只要尽心尽力了,就没有什么好指责的了。所以办丧事时,与其缺少哀痛之情而使用过多的礼仪,不如礼仪不完备却充满哀痛之情。”孔子的意思是,礼仪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真情流露。

到了这个时候,孔子对形式上的东西就远远不如从前那么看重了。

问题在于,孔子被圣人化被神化之后,他的每句话都是真理了。既然这样,矛盾就被强行掩盖或者忽视,很多自相矛盾的东西就被熟视无睹,进而被认为原本就是和谐的一体。

后世统治者打着儒家的旗号,实际上干着半儒半法半道的事情,就是所谓的儒表法里。而这样的矛盾体之所以能够存在,在于有了孔子这个矛盾体的存在,也就是说,不论怎样做怎样说,都能从孔子那里找到依据。这样做的前提是否定孔子本身是矛盾的,所以,宰我这样的人是绝对不能让他存在的,所以要编造他被杀的假历史,提醒后人不得质疑孔子思想的自相矛盾。

正是因为这样,中国人能够很自然地生活在自相矛盾之中,譬如:急流勇退、急流勇进都是对的,好死不如赖活与士可杀不可辱同时运用着。堂皇的大道理和世俗的小道理之间的矛盾能够坦然共存,永远有道理,只要是领导,只要有权力,说什么都是对的。我们以为这是中华语言的特点,其实不是,这是这个民族思维的问题,而这样的思维,就来自统治者对孔子思想的“创造性”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