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晋国衰落(第4/16页)

这可真是才离狼窝,又奔虎口。陈无宇这边早就准备好了,上千名精壮族兵全副武装,正齐刷刷地在院子里候命,只等高强那边动手,就杀出去配合。只不过陈无宇的保密工作做得比高强好多了,从表面上看,陈家与往常无异,进出的人都带着一种天下无事的表情,看不出任何问题。

也许是生性过于谨慎,栾施的送货上门,倒让陈无宇心里一虚:莫非消息走露,栾施是有备而来?

当他听说栾施连卫队都没带,仅带着几名随从前来的时候,更加确认了这一想法。栾施胸有成竹,说不定已经暗中联络了其他家族势力,甚至取得了齐景公的支持!陈无宇越想越不对劲,他思忖片刻,命令族兵全部撤到后院躲起来,自己也脱下盔甲,换上便服,亲自来到门口迎接栾施。

栾施完全蒙在鼓里,见到陈无宇就紧紧握住他的手:“有件要紧的事,一定要听听您的意见。”

陈无宇本来就心虚,被栾施这么一握,立刻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人家这是在试探我啊!可不能让人牵着我的鼻子走,得反客为主。他也用力握住栾施的手,说:“您来得正好,我也正好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向您报告,刚刚准备去您府上,马车都备好了!”

“哦?”栾施被弄糊涂了。

“我刚刚接到消息,子良(高强字子良)家正在发放武器,准备攻打您,这会儿正在作战前动员,您可千万要小心!”

“啊,有这样的事?”栾施装出吃惊的样子,心里想:陈无宇原来知道这件事,情况不是那么简单,他很有可能已经掺和其中!就在栾施脑子转得飞快的时候,陈无宇又说了一句话:“您现在动手,马上回去武装家臣,先发至人,必可打高强一个措手不及。无宇不才,愿意助您一臂之力!”

这句话彻底让栾施醒悟过来了:陈无宇在煽阴风,点鬼火,想要栾、高两家自相残杀,他好从中渔利!

“您在说什么呢?”栾施说,“子良还是个孩子,我受子尾的委托扶持他,所以才又费心为他选定了家宰。我爱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派兵去攻打他呢?日后我还有脸去见祖宗吗?您和子尾是至交,如果您有心帮我,何不去到子良家里,要他放弃攻打我的念头?世上的事情,以和为贵,如果做好了,也是陈家的福德。”

陈无宇的反应很快,脸红了一下,立马向栾施下拜,说:“您大人有大量,无宇深感钦佩,我这就去子良家,劝他放弃愚蠢的念头,不要与您为敌。”

这场一触即发的争斗,因为栾施的误打误撞,最终竟真的以和为贵,化干戈为玉帛了。

但是且慢说“最终”。

时隔两年,公元前532年夏天,临淄城内再次骚动:栾、高两家联合起来,准备攻打陈氏和鲍氏。

鲍氏就是鲍叔牙的后人,此时的族长为鲍国,是鲍叔牙的曾孙。

两年前栾、高两家还势同水火,两年后怎么会联合起来向陈、鲍两家开战呢?关于这一点,史料没有任何解释,也无法解释,因为完全是子虚乌有。

事情是这样的:某一天有人跑来告诉陈无宇,说栾、高二氏已经武装起来,马上就要向陈、鲍二氏发动进攻了。陈无宇大吃一惊,一面动员族兵,一面跑去联络鲍国。来到鲍家,发现鲍家已经是全副武装,作好战斗准备了。两人合计了一番,派出探子去打听栾、高两家,得到的情报是:栾施和高强分别在自己家里,正摆开宴席,准备饮酒。

事实很清楚,栾施和高强根本没有攻打陈、鲍二氏的意思,完全是有人在造谣。但是陈无宇听到探子回报,不是松了一口气,而是对鲍国说:“情报虽然不准确,但是如果他们知道我们曾经想和他们开战,肯定会对付我们。不如趁着他们准备喝酒,先进攻他们?”

鲍国说:“有道理,咱们就这么干!”

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两个人带着族兵,主动向栾、高两家发动了进攻。

栾施和高强确实是在喝酒,而且还喝了不少。听说陈、鲍两家来攻,高强便出了一个昏招:“我们先把国君抓在手里,看他们还能怎么样?”栾施也表示赞同。于是两人派兵进攻齐景公的寝宫,打算绑架齐景公。

纷纷扰扰中,那个名叫晏婴的矮子再度表现出智者风范。他穿着整整齐齐的朝服,站在寝宫之外。栾、高、陈、鲍四家都派人来拉拢他,他一概不理。

家臣问:“您是打算帮助陈、鲍二氏吗?”

“帮他们?”晏婴反问,“有什么好处?”

“没有什么好处。”家臣想了想,说:“那咱们就帮助栾、高二氏?”

晏婴说:“你觉得他们打得过陈、鲍二氏吗?”

家臣松了一口气,说:“那咱们赶快回去吧!”

“回哪去啊?”晏婴说,“国君现在被人攻打,我怎么能够走开呢?”

栾、高二氏攻打国君,晏婴既然不想跟他们同流合污,那就应该拿起武器反抗;如果不敢反抗,那就躲得远远的。可是晏婴既不反抗,也不逃跑,袖手旁观,反而振振有词,把人家说得理屈词穷。可见很多时候,围观也是一种姿态。

齐景公在这次事件中的表现让人刮目相看。他派大夫王黑拿着当年周武王赏赐给姜太公的龙旗,打退了栾、高二氏的进攻,又在临淄的稷门(西门)大获全胜,接着乘胜追击,在庄地(临淄城内地名)再度获胜。临淄的居民受到鼓舞,也行动起来,帮着攻打叛军,最终在鹿门(东南门)将栾、高二氏彻底击溃。

栾施和高强仓皇出逃,跑到鲁国去避难。他们的家产被陈、鲍瓜分一空。

晏婴对陈无宇说:“您从栾、高二氏那里得到的土地,必须交还给国君!礼让,是德行的主体,是最高的美德。人都有血气,都有争利之心,您这样明目张胆地将别人的家产占为已有,不只是国君有意见,别的大臣也有意见,您承受得住吗?利益不可强取,取之有道方可长久,您只有追随着道义,才能增长陈家的福气啊!”

无须晏婴做太多的思想工作,陈无宇很爽快地说:“行,就听您的。”不但将新占的土地全部献给齐景公,而且主动提出告老还乡,回到莒地(陈氏封邑)去安度余生。齐景公得到这些土地,说话的底气就硬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