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恶俗的精神生活(第6/18页)

在道德严格且愚昧无知的地区,流行着一个恶俗的想法:在高中校园发放避孕套等于鼓励性交。好像不发避孕套就没有人会性交一样;看上去很像 25 美分硬币的苏珊·B·安东尼51一美元硬币也是一个极其恶俗的想法,这个想法来自欧洲式无知官僚的建议,他们竟然没有想到高面值的硬币就必须更重一些,颜色也应该有所不同,英国人很多年前就已经吸取了这个教训;还有一个更为恶俗的想法,是认为军队应当能影响国内外政策,或认为其他领域内社会或政治措施的实施应该参照军队文化。

在学术界和自认为自己是知识分子的人中间流行着另一些恶俗的想法。在这个领域,研讨会和学术小组讨论会泛滥成灾一点儿也不奇怪,还有什么比这些活动更能逃避艰辛而孤独的阅读、思考和写作呢?那些读过不少书却很少写东西或写得不怎么样的人倾向于相信,任何一个作家倾其一生研究的,终究还是他 20 年前完成的那部书的主题,这些人认为作家跟他们一样乏味、停滞不前。这类知识分子比较热衷于自以为是的事情,正是他们(还有政客),想出了不时更改国名这一恶俗的主意,给历史和地理研究制造了不必要的麻烦。正是他们,决定锡兰现在改叫斯里兰卡,罗德西亚改叫津巴布韦,上沃尔特改叫布基纳法索52。也正是他们,是将纽约第六大道改称为“美洲大道”这类恶俗想法的始作俑者。我们应该将郊区街道不设人行道这一恶俗的想法归功于那些聪明的建筑师、城市规划师和房地产开发商,这个想法有效地打击了民众的好奇心和研究精神,就好比图书馆将索引卡电脑化打击了读者的好奇心——可能会有意外的发现。

从马克思主义到无过失汽车保险(如 P.J.欧鲁克53所言),许多恶俗的想法都源自于“与现实毫无关系的宏大理论”。一个真正恶俗的想法是,你只要买 6 盘保证能提升自信心的磁带,听完并相信它们之后,就会以为自己真的很棒。但你的朋友们会很快指出你大错特错了,于是你又回到了老样子,只是付了 49.5 美元的价钱和 3.5 美元的邮费后变得更穷了。阿诺德·帕尔默54说:“我在淋浴时产生过一些最棒的想法”,他的这些想法并没有被人类所抛弃,因为他的浴室里总预备着微型盒式磁带录音机,准备随时记录他的“真知灼见”。凡此种种,统统都是恶俗的想法。

更为恶俗的还是美国特有的恶俗想法,如作家简·沃姆斯利(Jane Walmsley)观察到的那样,这些想法使我们有别于其他的人类,还“可以解释美国人许多浅薄而古怪的行为”,比如慢跑、节食、面部拉皮手术、尸体冷冻55(用行话说是“人体冷冻法”)、染发、歧视老年人等等。她发现:“美国人认为死亡是可以任意选择的。”

恶俗语言

我们有必要知道,一开始,恶俗语言并不糟糕,比如“放屁”或“混蛋”。一开始,恶俗语言更像用“赌博”代替“打赌”,用“褐灰色”代替“鼠灰色”,用“开胃菜”代替“开胃小吃”,用“淋浴活动”代替“下雨”,用“未偿还的贷款”代替“坏账”,以及用“有人住过的家”(或“二次销售的家”)代替“二手房”。我们的语言当中肯定存在着一种欺骗的冲动,想遮掩令人不快的东西,将普通的东西提升为令人向往或非凡的东西,通过对矫揉造作的由衷赞美来抬高毫无价值的东西,而这种冲动在我们说“混蛋”的时候还不存在。带着这种冲动说话,其目的几乎总是想从那些容易轻信和缺乏安全感的人身上捞钱,欺骗天真、注重外观的人。

当然,本书到此为止讨论的恶俗事物总会在某个方面涉及装腔作势的语言,从逻辑上讲,单辟一章来讨论恶俗语言很难。我们需要不断地交叉阅读,下面的话题就要求我们参阅“恶俗大学”一节。比如与教授有关的恶俗:当一个教授把他的“科目”称作“学科”时,他只不过耍了一个自我夸耀的小花招,(自以为是地)将自己抬高到一些只对某些事物好奇的人之上,这些事物对他而言只是“爱好”或“兴趣”,至多是“某个领域”。“学科”是教授们发明的词,专门用来炫耀自己比一些人高明,这些人无法通过写作教授们只是感“兴趣”的事物为生,至少不会经常谈及这一事物。同样,“跨学科”这个经常会在校园里听到的高级术语,如此极尽卖弄,意思却很简单,指的是“跟多半知识分子一样不止对一样事物感兴趣的人研究的学科”,你高兴的话,还可以说这个学科不像一般学科那样乏味、褊狭。一旦开始用“学科”代替“某个领域”或“科目”,你就会像约翰·霍普金斯大学56出版社为它的一本书做的广告那样结束你的谈话:“跨主题只是无视学科的分界线(什么的分界线?),却对整个世界性主题起作用。”此处的矫揉造作,能使所有人了解我们必须了解的“正宗、十足、18K 金、百分百恶俗”等词语的含义。

在更为粗俗的环境中为销售产品而使用的广告技巧也差不多。当电台商业广告说:“如果你渴望获得”,我们就知道,这不过是“如果你想买”的恶俗说法(见“恶俗广告”)。恶俗语言本质上的虚假有时太离谱了(“您是一个多么伟大的观众啊”),对一些人却总是奏效(见“恶俗的电影演员及其他演员”)。可以直接说“顾客”时,为什么要说“贵宾”,从而使那些头脑简单的人上当呢?那些人会以为夜床服务和糖果是亲昵友善的表示(见“恶俗酒店”)。为什么不能对旅客坦言真相,非要用“将飞机开入水中”代替“水上迫降”呢?为什么可以说“晕机”,却偏要用“恶心”代替呢?(见“恶俗的航空公司”)

矫揉造作和委婉语于是成了恶俗语言的特征。在美国这样一个公然宣称平等的国家,矫揉造作和委婉语为人们提供了一种特殊的诱惑,因为在这个国家,尊严和尊重是大家都追求的东西,但从真正意义上说,很少有人能得到它们。托克维尔57这样评论早期的美国:“没有哪个国家的公民像民主国家的公民这么卑微。”在这个民主国家,个人的重要性几乎不可能由继承得来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