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帝国(第3/4页)

在接下来的近一个半世纪里,日本心甘情愿地与世界其他国家断绝往来。可以说日本几乎处于完全自我封闭状态,但不是彻底。还有一小扇窗户对外开放,通过这个小窗口,大量的日本黄金流到西方;也是通过这个小窗口,一些西方先进科学技术悄悄潜入了这个奇怪的国家。荷属东印度公司曾是葡萄牙人在日本的商业竞争对手,但荷兰人是纯粹的商人,对别国人民的灵魂并不太感兴趣,英国人也是如此。这两个国家谁会独占日本市场是件难以定夺的事。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英国人由于经营不善,失去了日本市场。

自从葡萄牙派往日本的一连串外交使团的最后一名成员被处死后(这其实是证据确凿的官方谋杀),荷兰人先前享受的许多特权也被剥夺了,但只要他们在日本的企业每年能获得近80%的回报,他们就决不放弃日本。他们被迫居住在一个叫出岛的小岛上,这是长崎港口的一个长300码、宽80码的石头岛,小得几乎连遛狗的地方都没有,而且还不许他们携妻带子,更不许他们踏上陆地一步。

仅仅这一次,荷兰人修炼了天使般的耐心(不一定是民族性格),因为只要他们对日本当局制定的数百条规章中的任何一条稍有违犯,就会立刻遭到拘押。一天,东印度公司决定建一座新仓库,遵照那个时代的习俗,建造日期是刻在建筑物正面的,而且通常前面要加上“A.D”也就是“公元”。这一符号直接涉及了那些基督徒们的上帝,日本人对此就好像我们美国人对待刚从莫斯科来的布尔什维克鼓动家们一样,所以结果可想而知了。幕府将军们下令不仅要将那些令人不快的字母去掉,而且要把整座建筑物拆掉,夷为平地。为了让荷兰人记住葡萄牙人被驱逐出境的下场,他们可怕的敕令里面有这样几句话:“只要太阳照耀大地,就不允许基督教徒如此大胆地踏上日本的土地。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即使是菲利普国王本人甚至是基督徒的上帝违背了这条法令,也要用他们的头颅来抵罪。”

荷属东印度公司的官员们似乎把这个教训牢记心中,因为出岛继续在荷兰人手里达217年之久。在这217年当中,日本的黄金和白银不断地外流,因为荷兰人是现金交易者,不管日本人从国外定购什么,必须付出汇费。也是通过这个渠道,欧洲人从这些太平洋的隐士们口中,零散地了解到了一些与日本人有关的消息。所有这些消息让人得出一致结论:日本帝国的情况远远不尽如人意。日本很快成为“没有国家能期望它完全自给自足”这一理论的实例。而且,日本的青年也变得越来越难以管束。他们隐约听说了西欧国家一些了不起的科学知识,便开始经由出岛这个小窗口接触科学和医学方面的书籍。他们费了很大劲终于理解了那些奇怪的荷兰文字,同时了解到整个世界在以惊人的速度发展,只有日本依然在原地踏步。

1847年,荷兰国王给江户的日本皇宫送去了满满一箱科学书籍作为礼物,并附有一份世界地图,警告日本人不要采取这种闭关自守的愚蠢政策了。这时,中国与欧美之间的商业关系迅速发展,从旧金山开往中国广东的货船有时在日本沿海遇险失事,船员们没有领事或外交保护,他们的处境就可想而知了。1849年,一艘美国军舰的舰长威胁说,除非日本人马上移交18名美国水手,否则就要炸毁长崎。荷兰国王又一次警告他的日本同僚,不要再继续执行这种孤立政策,否则等待日本的只有灾难。这些来自海牙的信件只不过说明了全世界很久以前就知道的事。只是早晚的事,日本肯定会向西方商界打开它的大门,如果它拒绝和平开放,那么等待它的就是武力强迫开放。

这时,一直向阿拉斯加海岸步步推进的俄国,正在慢慢地计划加强它对西太平洋的控制。当时,唯一可以采取行动而又不会被怀疑有领土野心的国家只有美国。1853年,美国佩里将军率领四艘军舰和560名船员进入了浦贺湾。对美国海军的首次来访,给日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天皇正式地祈求上天保佑。佩里一离开(他只待了10天,把美国总统的信转交了日本天皇),日本就请求荷兰人提供一艘军舰,各要塞配备人员守卫,还架好了以前的葡萄牙火枪,一切安排就绪,以防大洋彼岸那些由蒸汽机推动的怪物们再次造访。

当时全日本的人分成了两派。大多数人赞成不惜一切代价继续闭关锁国,但另一部分人则支持开放政策。支持后者的幕府将军从此失势了,被痛斥为崇洋媚外。然而,从佩里那次著名的访问中受益最多的却是天皇。

今日日本

幕府将军作为封建政府无可争议的首脑,走过了其繁荣的黄金时期,很早就开始走向衰落了。就像那些大名和武士们的境况一样,他们仍坚持佩带刀剑,忙于镇压内乱的光荣使命,好像是生活在1653年似的,而不是1853年。进行全面改革的时代来临了。

机缘巧合。当时的天皇,也就是名义上的国家首脑,正是一位非常智慧、才识过人的年轻人。他说服幕府将军自动辞职,重新掌握了国家的统治权。他认为再继续闭关锁国下去无异于自杀。他热情欢迎所有的外国人回来,就像当初驱逐他们那样热诚。这就是明治时代,或称维新时代。将日本从16世纪的一个封建小国变成了一个现代化工业强国。

如果要问这样一种大规模的、彻底的感情改变是否是件令人愉快的好事,那么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多余。工厂、庞大的陆军和海军、煤矿和钢铁铸造是否能给人带来幸福,我不知道。一些人的回答是肯定的,另一些人的回答是否定的。这在很大程度上在于从什么角度看。10年前,俄国人培育他们的精神,热爱他们的圣徒。如今,他们在厨房的壁炉里焚烧他们的圣徒,而他们的灵魂非常满意地待在机器的排气管里。

我个人认为,这种发展是完全不可避免的。就其本身来看,它们既非绝对错误,也非绝对正确,而是必要的,是我们把自己从对饥饿和经济变幻无常的担忧和恐惧中解脱出来的一个必经步骤。在这场变革中,机器既充当父亲角色又充当母亲角色,但也同样摧毁了许多美好的令人愉快的东西。这一点无人能够否认。北斋(日本画家、木刻家——译者注)和歌麿(日本浮世绘画家——译者注)笔下的日本会比到处是汽油厂和煤气厂的日本有趣得多,这是毋庸置疑的。不过,北斋和歌麿早已作古,而东京的家庭主妇们更愿意用煤气做饭,而不是在炭火上慢慢地煮饭,这就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