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吐鲁番:酒与火之歌(第2/5页)

额敏塔

参观了尖塔和清真寺后,我们品尝了入口处的葡萄架上垂下来的葡萄,并从商贩那里买了一些葡萄干。然后,我们原路返回吐鲁番宾馆。在约翰咖啡馆,我们早早地吃过午饭,然后享受了一个难得的长长的午觉,作为清晨小憩的补充。之后,约翰咖啡馆再次提供了完美的晚餐环境。天色将暗时,我们品着饭后甜点——巧克力慕斯,喝了几杯尊尼获加(尊尼获加,即Johnny walker,一种苏格兰威士忌品牌,俗译“约翰走路”。——译者注),以此来洗去早先行走的一路风尘以及巧克力慕斯的甜腻。我们终于过上了想象中的丝绸之路上的生活。

第二天上午,我们决定再来一次野外探险。在宾馆外边,好几辆私人面包车等着载客去景点游览。5个人包一整天的价格是150元人民币,还不到30美元。我们找到一辆已经有3位乘客的面包车,占了最后两个位子。这么划算的交易,我们可不想错过。

游览从吐鲁番东部的景点开始,坐在司机身边的导游说,趁早晨空气凉爽,太阳不毒的时候游览东部最好。第一个景点是本地区最著名的一个旅游胜地——火焰山。赤红色的山坡从城北开始,向东绵延100公里,一直到哈密。放眼望去,独木不见,寸草不生。夏季的白天,山体表面温度超过80℃,足以烤熟一只鸡蛋,甚至一个和尚。提到和尚,不得不再说一个关于玄奘法师西去印度经过火焰山的故事。

火焰山

返回唐朝后,玄奘曾写了一本书,记录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900年后,吴承恩根据玄奘的记述演绎出了一部中国最深入人心的神话小说《西游记》。书中随行玄奘取经的还有四个徒弟,其中最突出一个的就是猴王孙悟空。

根据这部玄奘西游记,师徒一行来到丝绸之路这一带时,被一眼望不到边的火焰山阻挡住了去路。怎么办?玄奘向观音菩萨祷告,而猴王自有他的主意。他飞去借铁扇公主的宝扇。但铁扇公主不是很愿意帮忙,两个人便开始斗智斗法,孙悟空差一点儿就输了。但最终他带回宝扇,扑灭了火焰,师徒四人继续上路。

我们就轻松多了。从吐鲁番向东行驶40多公里后,我们转弯沿一条柏油路穿过了火焰山。风雨剥蚀的地貌及其荒芜悲凉构成了火焰山神奇壮观的景象。我们驶进一个峡谷,见一条清澈的小河蜿蜒流淌,这更增添了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的不真实感。河水来自北方50公里外的天山,不知道它是如何流到这里,居然没有被蒸发或消失在沙漠中?

我们沿着长满青草的河岸又行进了10公里,突然,路边凭空冒出来一个景点。这是一组描绘玄奘、悟空和其他几人通过火焰山情景的泥塑。和其他路边景点一样,这组雕塑也没有什么艺术价值,只是新奇好玩而已。

其实,雕塑也不是凭空出现,从这里再往前行一公里后,就到了路的尽头。这个地方的名字,一百年前不惧危险经过丝绸之路的外国鬼子,没有哪个不挂在嘴边。它就是柏孜克里克千佛洞。关于它的故事可不少。

“柏孜克里克”在维吾尔语中的意思就是我们所说的“艺术馆”。实际上,它是一个佛教艺术宝库。在1905年以前,它一直被人们所遗忘。使它的宝藏重见天日的是德国考古学家冯·勒柯克。他第一次找到这里时,对自己所见到的东西并未特别在意。很多洞窟被当地牧人用来遮风避雨,因此大多数精美的壁画因烟熏火燎而受损,无法修复。但是勒柯克到处刺探,在这群洞窟的最北端获得了重大发现。峡谷尽头的这些洞窟被不断从山上滑落的沙子所掩埋。勒柯克选择其中一个洞口,开始清除沙子。沙子挖走后,他发现了几十幅保存完好的、与实物一般大小的壁画。这些壁画色彩鲜艳,栩栩如生。画中除了常见的佛教人物,还有印度以及波斯王子,甚至还有一个红发蓝眼的洋鬼子。

勒柯克决定把这些壁画带走。他的做法如下:首先,他用一张由毛毡包边的木板盖住壁画,然后用一把锋利的刀子沿着木板切割,直到穿透一层层的黏土、驼粪、干草和灰泥组成的画基;接着,他用一把特制的锯子使壁画最里边的一层与墙体分离;最后,他把支撑壁画的木板慢慢放平,使之与地面平行,再把原属于洞窟墙壁的壁画包装好,送回柏林。他搜集了丝绸之路被掠夺宝藏中最精美的一批珍品。可惜,这些收藏在二战中被盟军的炮火毁坏,残存的一部分现在收藏在柏林的印度艺术博物馆中。

洞窟中保存下来的壁画就更少了。勒柯克“工作”过的整个北部洞窟部分现在禁止入内。只有南半部分仅余的少量壁画提示着这里曾经的辉煌。当我们沿着长长的阶梯走进遗址所在的峡谷时,我不禁回想起冯·勒柯克对此番经历的记叙,尤其是在一个月夜,“万籁俱寂,突然传来可怖的嚎叫,似有千百鬼怪出动”。勒柯克和他的助手从床上一跃而起,抓起步枪,跑出门外,惊恐地发现整个马蹄形的山谷中,群狼对月长啸。他手下的人一再向他保证狼群不会伤人,但他还是开了枪,并在日记中记录他此前遇见过一位12岁的可爱女孩被迫跟一个60岁的老头订了婚。随着婚礼的临近,她逃走了,打算穿过沙漠去往另一个绿洲。途中,她在一个泉边歇脚,睡着了,被狼群发现。等她父母找到她时,只看见血迹斑斑的衣服碎片和一双靴子。

很不幸,洋鬼子艺术收藏家的掠夺使得柏孜克里克洞窟文物残存不多,现在只留下这个古老遗址本身这一神奇壮观景象。洞窟凿刻在砂石岩峡谷的西墙上,峡谷入口处只有一小块地方勉强能让维吾尔族牧人容身。北面旷野之外,远远耸立着白雪皑皑的天山山峰,那是流经这片恐怖地带的河水的发源地。河水从此流过并非大自然的巧合;1500年前的僧人们开凿了这片洞窟,使之成为艺术宝藏也并非偶然。发源于远处天山的河水经地下运河被引到这里,穿过峡谷,流入南面的沙漠。当地居民不辞辛劳这样做的原因是,1500年前的沙漠中并非只有沙漠。峡谷与沙漠交界处向南几公里外,就是高昌故城,它是开凿山洞的僧人们的家乡。

看完了残存的洞窟艺术,我们沿着河流驶出峡谷,进入沙漠,去往故城遗址,其所辖区域曾经东西长达500公里。高昌是公元前1世纪大汉王朝为了抵御匈奴以此来夺取对丝绸之路远端的控制而建立的一个边塞小镇。此地距离长安太远,没有中国人能在此久待。几个世纪中,高昌逐渐成为一个独立王国的都城,历任统治者既有中国血统,也有中亚血统。和东南边的哈密及敦煌一样,高昌位于丝绸之路要道的交汇处:一条道从帕米尔高原穿过,经喀什通往西南,另一条穿越俄罗斯西伯利亚大草原通往西北。高昌因贸易而致富,且常常与中国有利益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