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通往塔什库尔干之路:海拔4000米

我们冲着麦加的方向低头片刻,继续穿过几条半干涸的河流,又进入了除石头之外万物不生的荒原。终于要与维吾尔人说再见了。维吾尔人并未在森林中生活过,但是他们至少需要周围有棵树,不只是为了遮荫,更是为了提醒他们记住自己的祖先。

很久以前,中亚大地还覆盖着树木,而不是被如今的沙漠和草原所覆盖,一天,两棵树之间出现了一个土丘,一束光从天上投下来照在土丘上,土丘越变越大,当地人觉得很奇怪。这时土丘裂开,五顶帐篷出现在人们眼前,每个帐篷里都有一个婴儿,人们更加觉得怪异。是啊,这件事太怪异了。村子里的长老认为婴儿是神赐给他们的礼物,便把他们抱回村子,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把他们抚养长大。直到有一天孩子们询问他们的亲生父母是谁,村民们就把他们带到两棵树那里。树告诉孩子们说“很高兴再见到他们”,孩子们也答应常回来看望父母(两个树)。他们也一直遵守了自己的诺言。这些孩子就是维吾尔人的祖先。维吾尔人如今仍崇拜树,但不是任何树都崇拜,他们只崇拜榆树妈妈和杨树爸爸。如果你在新疆看到榆树或杨树上扎着一根彩色布条,那就是“树”民族中的某个迷失的成员在呼唤祖先的指引。但是在喀什去巴基斯坦的路上我们没有看到。目光所及之处,除了石头还是石头。

万物不生的荒原

在我们下车祈祷后,车队又往前行驶了一个小时左右,司机再次在一个湖边把车停下,这次是让大家下车“方便”一下。巴基斯坦人因穿着长及膝盖的纱丽克米兹(纱丽克米兹,一套包括裤子和衬衣的服饰。它是巴基斯坦男性和女性的日常服饰。——编者注)衬衫,只能蹲在一边撒尿,而我和芬恩在车旁顺风而立。我俩凝望着也许是中国最美的景色赞叹不已:7700米高的公格尔山和7500米高的慕士塔格山雪峰倒映在卡拉库尔湖那美得令人窒息的水面上,熠熠生辉。夏季,周围的草场上帐篷星罗棋布,居住在这一地区的柯尔克孜民族(“柯尔克孜”是民族的自称,国外同源民族被汉译称作“吉尔吉斯”)成群地在这里放牧。但现在是秋天,他们已经转移到了其他低海拔牧场。

慕士塔格峰在维吾尔语中意为“冰山之父”。不仅慕士塔格山宝石般的顶峰美得令人合不拢口,卡拉库尔湖也是我和芬恩见过的最美丽的湖泊。幽蓝的湖面几近墨色,其平均深度达30米,而且它还是个很独特的湖:没有河流把湖水引入我们刚刚穿过的山谷,湖水是沿着附近大山下的地下通道流出,汇入了丝路南线的泉水中。卡拉库尔湖也是个圣湖,只有傻子才会在里面游泳。湖水冰冷刺骨,据当地的柯尔克孜族牧人说,湖里住着一条大鱼,每天中午时分,大鱼就升到水面上翻滚,然后又潜入深蓝色的湖底。

当时已是下午,我们未曾见到大鱼的身影。时节已入深秋,我们唯一能看见的是湖边附近几个开观光小旅馆的柯尔克孜人,但是根本没有观光客。我和芬恩向店主挥挥手,他们也向我们挥了挥手。我猜他们在公路上没见过这么多的大巴车,更没见过一整车的巴基斯坦人和来自其他国家的老外。我们返身上车,大巴继续前行。

慕士塔格峰

卡拉库尔湖

我们到访期间,中国生活着15万柯尔克孜人,大部分住在与阿富汗、塔吉克斯坦以及吉尔吉斯斯坦交界的帕米尔高原上及山脚下。吉尔吉斯斯坦是古代吉尔吉斯人的家乡,现在仍然生活着一百多万骑马、牧羊、讲故事的游牧民。其中一个民间故事讲的是为什么部分柯尔克孜人留在了中国,而其他人(吉尔吉斯人)则留在吉尔吉斯斯坦。

传说很久以前,当时整个吉尔吉斯部落的人只需十几个帐篷就可以住下。一天另一个部落突然来袭,屠杀了吉尔吉斯部落的所有人,只有在附近山中采药的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幸免于难。

两个孩子回家后看见惨状悲痛不已,悲痛至极。幸运的是,一头善良的老母鹿把他们带进了森林。母鹿用自己的乳汁哺育他们,带领他们在森林中采集坚果和野果。两个孩子长大后结婚生子,子子孙孙代代相传。这就是柯尔克孜人住在卡拉库尔湖岸和慕士塔格山坡的原因。

这只是其中一个故事,他们在漫长的冬夜还喜欢讲另一个故事。

当年宇宙之神创造世界,造出来的生灵中有一种喜欢燃烧的火精灵。不久,火精灵就把它所见到的人和物烧了个精光,其他生灵奔走呼救,宇宙之神得知此事后很生气,命令火精灵住手。但是火精灵置若罔闻。它的烈焰所及之处,万物无一幸免。

唉,这让宇宙之神忍无可忍。他化身为一头巨大的蓝色公牛,仅牛角就长达20公里,他喷着响鼻向火精灵冲去。他们两个角抵着角争斗了几个回合,直到火精灵向天精灵求饶,请求天精灵给它一个地方躲藏。天精灵心地善良,张开了蔚蓝的天穹,火精灵飞上天,逃脱了宇宙之神的长角。到了天上,火精灵再次开始焚烧人间万物,生灵再次呼喊求救。于是,宇宙之神派冰精灵上天拯救万物。冰精灵飞到天上,往大地上送出凉风,降下雨水,万物得救,这其中就包括柯尔克孜人的祖先。

柯尔克孜人现在仍然在漫长的冬夜讲着太阳(火精灵)和月亮(冰精灵)的来历,讲述着帐篷外的冰雪对他们多么重要。

说到冷,太阳已经悄悄溜下帕米尔高原,大巴内的温度开始下降。离我们过夜的地方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我伸手从背包中掏出第一瓶白兰地。同车的旅客除了几十位巴基斯坦商人,还有几个其他国家的外国人,其中一个就坐在我们身后。他叫约翰,来自澳大利亚。在我们把白兰地瓶子递给约翰后不久,他就暖和过来,兴奋地哼唱着:“喀喇昆仑长又长,骆驼大巴驮行装,牦牛长毛制成衣,不如一瓶白兰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们不时喝上几大口,再哼两句小曲。终于,约翰瘫在座位上。我想白兰地和高海拔都足以让他休克。汽车正行驶在海拔3600米的高度,而我们离位于塔什库尔干附近的过夜地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这一地区除了是柯尔克孜牧人的家乡,也是塔吉克人的家园。中国的塔吉克人有3.5万名左右,与柯尔克孜所拥有的15万人口相比并不算多。但是塔吉克本民族的故事却一点儿也不少。帕米尔的最高处也是他们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