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榆林:短命王朝的长命都城(第2/2页)

榆林地区有大约二十万亩沙漠,自从1950年以来,有一半(十万亩)已用于农业耕作。这真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如果亲眼看见浩渺的沙丘旁边有一块绿色的田野,你是永远不会忘怀的。但是王先生告诉我,见证沙地复垦项目的最佳地点,并不是这里,而是榆林沙地植物园。它在镇北台以西一公里,在沙地里试种着一百七十多种植物。在这个植物园的某些园区里,我还看到如何一步步先在沙地里种地被植物,然后种灌木,最后种乔木。最大的亮点出现了——在我走过植物园的时候,一只花脖子野鸡呼啦啦地飞出灌木丛,消失在乔木林子中。它一下子把整个心灵、整个世界同时点亮了。

镇北台

看到沙地复垦项目正在大面积地进行中,心情为之一爽,但身体还是不太舒服,我于是向王先生建议回宾馆。可是他还想带我去看另一个好地方。在回城的路上,我们离开主路,在一条岔道上行驶了一公里左右,到了一个名叫“红石峡”的地方。这里的风光比沙丘边的绿地又胜一筹。峡谷两边的崖壁全是红石头,而崖壁之间是一条清澈的河。不过给我印象更深的,还是峡谷沿途的庙宇、窟龛和石刻。密布崖壁的窟龛和石穴,里面雕刻着佛和天上神仙。书法石刻更是让人目不暇接,有的甚至可以追溯到一千年前此地第一座庙宇的建造。真是美极了,什么是沙漠中的绿洲?这就是!这里就在榆林市北边,离市区不过三公里,我就纳闷为什么游客会这么少?按照王先生的说法,是因为不通公交。不过我注意到,和尧庙一样,这里也是年轻情侣的洞天福地。他们不害羞,两人一辆自行车就来了。也许美景是爱情的催化剂吧。假如身体好点儿,我会在这里多逗留一会儿。可是很遗憾,我的头晕又犯了。

我们不得不回到榆林市里。下午我小睡了一觉,本指望能缓过劲儿来,可是效果不佳。这样倒也省心了。反正除了王先生带我去看的少数几个地方之外,周边的大部分景点都不对外国人开放。不过有那么一个地方,不让看我还是觉得挺遗憾的。此地在榆林市以西一百二十公里,周边人烟稀少。公元五世纪,匈人(Huns)在东欧四处劫掠,他们的对手匈奴人(Hsiung-nu)则建立了自己的国家“大夏”。 公元413年,大夏王朝在榆林市以西建筑了自己的都城“统万城”。这一年,罗马城遭到洗劫;这一年,高僧鸠摩罗什去世;这一年,中国已经四分五裂,包括大夏在内的许多小朝廷相互混战。大夏王朝只存活了不到二十年,然而这座都城却保存了一千五百年。事实上,它是这类遗址中保存得最完整的。原因可能是那里交通不便吧。第二个原因可能是这一带非常干旱,一场雨之后有时要等若干年才会下第二场雨。尽管沙尘暴是个反面因素,但从照片上看,这古都城的内城墙几乎跟新的一样。它高达十米,每边长五百米,四角各有一个三十米高的塔,此外还各有一个鼓楼和钟楼。都城的统治者虽然是匈奴人,都城的样式却是模仿的汉人。考古学家认为,都城的各宫殿可以容纳几千名官员和一万名侍者。今天这都城是彻底废了,整个被毛乌素沙漠一望无际的黄沙给圈起来了。顺便说一句,毛乌素沙漠是鄂尔多斯沙漠的南半部分。

红石峡

王先生说,老外不允许看统万城,不过嘛,府谷县还是可以看的。府谷在榆林东北一百公里,开车去要穿过毛乌素沙漠的一部分。由于榆林和府谷之间几乎没有公交,王先生同意再次为我租吉普车。于是第二天我就在王先生的陪同下,开始了榆林之北的府谷行。

车刚出榆林市区,我们就被毛乌素沙漠包围了。这毛乌素沙漠还真不是吃素的。根据地图,它南北宽一百公里,东西长四百公里。毛乌素在蒙语里是“坏水”的意思。有趣的是,这个词译成汉语,含义就变得与水质无关,与人品有关了,“满肚子坏水”绝不是指某人拉肚子。坏水也罢,甚至没有水也罢,再甚至公交有一趟没一趟也罢,这公路倒是挺好的,大部分都是水泥路段。

车刚过窟野河,我请求停一下。这河里的泥沙量貌似超过了世界上任何一条河,我猜想它的上游一定经常发生史上最强烈的沙尘暴。如果这里下雨,那好了,简直就是在演习末日来临。考虑到窟野河的特殊性,我对它拍摄了很长时间。这条河里确实有水,而且看起来是好水不是“坏水”。拍摄完河,我又拍了岸上的土山。正是这座土山,在神木县城一带把窟野河的河道压迫得窄窄的,变成一把漏斗,向东注入黄河。现在是四月,离夏季的狂野沙尘暴还有几个月,但这条河似乎已经饥渴得做起了“夏梦”(它绝不做春梦)。

那座压迫窟野河的土山叫二郎山。山上有很多可以追溯到明朝的祠堂和庙宇。但是和神木县周边的其他景点一样,整个二郎山也是不给老外看的。我只好在亲爱的伙伴王先生的陪同下,越过窟野河,穿过神木县,继续前行。王先生对我的行为很关注,见我没有看不该看的地方,他很放心很舒坦。可我却有点不爽,好像一个初赴社交舞会的青涩少年,总受人监护和指导似的。他本来可以更省心的。可我还在发烧,连走路都头晕,只好让他多担待些了。一到府谷县城,我就住进了城里唯一的一家宾馆,一头扎进被窝里,一躺就是三天。除了医生偶尔来打针和吊葡萄糖,我就一直没起过床。没办法,要摆平“黄河流感”,我得先把自己摆平了。到第三天,我终于能起床撑一段时间了,便走到黄河岸边,拍了一些拴在河堤上的小船。无奈身体还是发飘,我走回宾馆继续睡觉。对于府谷县的印象,我就只记得我又睡了一晚,第二天就离开了,坐每天一趟的巴士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东胜。

窟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