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临夏:丝绸之路十万佛(第2/3页)

这里来一趟不容易,却也不虚此行。只是游览时间太短了,只有一个小时,然后就得坐船返回。如果想多看一会儿,坐下一班船回去,就赶不上回兰州的班车了,必须在大坝附近住一晚。可是来的一路上,我也没看见大坝附近有哪个房子像旅馆的样子。一小时所剩无几,看不了多少东西,我决定不必花冤枉钱去上层崖壁了。

这次炳灵寺石窟之行,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别是那些精美的壁画。在返回大坝的船上,在返回兰州的车上,它们都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当中。遗憾的是,大坝附近没有宾馆甚至招待所,时间所限,没能尽情欣赏这些杰作。

第二天早晨,我又要赶早班车了,这次我要去南边的临夏,从汽车南站坐车。一路上又是荒山秃岭,还好有很长一段路是在高处顺着山脊行驶,可以俯瞰下面的绿色峡谷。中间不得不停下来几次,避让公路上的羊群。开到临夏用了三个多小时。临夏人称“小麦加”,这里百分之九十的人口是穆斯林,包括回族、保安族、撒拉族和东乡族。对于迁徙到临夏定居的历史,各民族都有自己的传说,其中东乡族的传说尤其具有启示意义。

炳灵寺石窟旁的峡谷

炳灵寺石窟弥勒佛像

最近一篇关于东乡族语言和口头传说的分析文章,说他们曾经是古索格代亚纳人的一个分支,一度居住在临夏以西三千多公里的撒马尔罕(今属乌兹别克斯坦)。公元十三世纪初,东乡人的祖先是成吉思汗的雇佣兵,追随他来到甘肃。在甘肃成吉思汗打了他一生中的最后一次战役,于公元1227年去世,地点就在兰州以东。三年后蒙古再次集结大军,向中原发动大规模战役。与此同时,蒙古军队中的东乡部族看中了临夏地区。毕竟在穆罕默德死后不久,穆斯林的传教士就曾到过临夏,信奉伊斯兰教的东乡人到了这里,就感觉像回到了故乡。自此以后,东乡人一直在临夏定居。中国政府上一次的人口普查显示,临夏地区有三万八千名东乡人。在过去的几百年里,东乡族逐渐与撒拉族、保安族、回族等穆斯林族群融合。这些族群都与丝绸之路结下了不解之缘。

早在五千年以前,临夏就是一个人口中心。甘肃省博物馆的许多彩陶,就是在这里出土的。直到近一千年以前,它仍是中国西域古丝绸之路上比兰州更重要的贸易集散中心。这一带除了穆斯林,还有藏民。在临夏吃饭休息一小时,班车继续开往拉卜楞寺,还有四个小时的车程。这趟班车满是朝圣的藏民,他们一路逗笑打趣,其乐融融。

过了临夏,风景焕然一新,荒山秃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麦田和遥远的雪峰。但是从沿途大量的木料堆来看,这里的山林遭到了严重的砍伐。但就算是砍伐,如果过后能及时封山育林,还会有我一路上看到的那些荒山秃岭吗?

过了临夏向南行驶两小时,汽车转入一条狭长的山谷。一个藏民家庭临溪而坐,正在吃午饭。他们都穿着厚厚的羊皮袍,男人们赤裸着上身,乌黑的长发一直垂到肩上。

巴士走了很久很久,终于到了夏河县,佛教庙宇建筑群拉卜楞寺就坐落于此。拉卜楞寺是西藏自治区之外又一个重要的藏传佛教圣地。它拥有庞大雄伟的建筑群,宛如一座城镇。不过这座“城镇”只有一条街,沿街有五六家旅馆,我选了一家住下。放下旅行包,我走出房间,在街上随意漫步。沿街有几十家商铺出售朝圣者所需的物品,比如崭新的靴子、各式刀具、宗教仪式用品、随身生活用品以及珠宝衣物。有许多古物也在这里转手出售,我淘到了一张特别古老、特别可爱的佛教唐卡。

路过街道两边一个接一个的店铺,等进了寺院我才发现,原来现在正值斋月,喇嘛们都在斋戒。寺院中央的大院子里聚集了几千名未能进入神殿的藏民。神殿内几名喇嘛正在使用麦克风诵经,每个人都可以跟着扩音器进行颂祷。聆听诵经的人群中几乎有一半是身穿栗色长袍的年轻喇嘛,他们有些甚至还是孩子。那些藏族男子身穿羊皮衣,头戴羊皮帽;女子则满满地戴着宝石、珊瑚和银饰。每个人都手拨念珠,五体投地。

拉卜楞寺

从兰州坐长途车南行,要跋涉七个小时才能到达拉卜楞寺。去那里的多是朝圣的藏族人,也有一些汉族人,偶尔还有几个来旅游的外国人。为了满足不同游客的要求,拉卜楞寺搞了一个公众巡游项目,对外开放寺院十五个神殿中的六个。我走进一个神殿,想要参加巡游,结果里面的一位僧人告诉我,每天只有一次巡游,上午九点开始。我只好返回旅馆,早早吃了晚餐,第二天早晨带上手电又到了那里。

“文革”期间拉卜楞寺被损毁了三分之二,幸存下来的都是藏传佛教艺术的遗世珍宝。幸好我带了手电和望远镜,否则这些难以置信的壁画中繁复精美的细部,不知要错过多少。巡游结束之后,返回时又经过这些神殿,我再一次端详着墙上的壁画,依依不舍。虽然我对藏传佛教一无所知,但它肯定拥有丰富的艺术遗产,因为壁画上描绘了如此多的神灵和故事。

走出拉卜楞寺,再走过街上鳞次栉比的店铺,回到旅馆吃过午饭,我考虑下一步怎么选择。想玩惊险一点的,可以租一匹马,不行就租一辆自行车吧,在附近的草原上尽情驰骋。不过我还没有这么勇猛,只要登上一座山顶俯瞰拉卜楞寺,我就心满意足了。就在这座山上,喇嘛们每年都要展开一幅篮球场那么大的释迦牟尼像,可惜现在壮观的超级大佛像我是看不上了。

才过了午后,时间尚早,我躺在一大片即将发芽转绿的枯草上,在初春的气息中,很快便睡着了。今天又睡了一小会午觉,我的黄河之旅越来越像度假了。不过好景不长,“假期”明天将结束。还得坐七个小时的长途车返回兰州,我又要被迫看路上的那些荒山秃岭了。

第二天回到兰州后,我对那些荒山秃岭仍然耿耿于怀,想对这一带的地理环境有更多的了解,于是就去了中科院兰州沙漠研究所。研究所坐落在中科院兰州分院错落有致的楼群当中,向东几个街区就是“兰州饭店”。通常情况下,这些研究机构不对公众开放,外国游客要访问,需要通过当地外事部门。不过我发现,要想直接去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打电话到研究所,请求对几位研究员做一次简短的拜访。这个所的研究员数量惊人,有一百二十人。研究员们说,我这几天看到的那些荒山秃岭,并不是最近才有的。最后一个冰川纪的气候变化,以及五千年来这一地区华夏民族与各游牧民族之间频繁的战争,导致了严重的森林破坏和水土流失。数百年前的绿洲变成了现在的沙漠,而且沙漠还在蔓延。中国有大约一百五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土是沙漠,约占中国国土面积的百分之十六,而且沙漠还在以每年百分之一的速度蔓延,有些地区蔓延的速度甚至达到了百分之十。这是一个什么概念?一种什么景象?显而易见,沙漠化是中国最大的问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