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卷 化物语(上) 第一话 黑仪·重蟹 004

那是发生在春假期间的事情。

我被吸血鬼袭击了。

在这个磁浮列车已经实用化、毕业旅行到海外去玩彷佛理所当然的时代中,这件事实在让我羞于启齿,但总而言之,我被吸血鬼袭击了。

对方是一个仿佛连血液都会为之冻结的——美人。

美丽的鬼。

非常——美丽的鬼。

我现在虽然用制服衣领遮住,但我的脖颈上,到现在还残留着被她深深咬过的痕迹。我希望头发能在天气变热前(换季)留长以遮住咬痕,但这部分暂且不谈——一般而言,普通人假如遭到吸血鬼袭击的话,按照故事发展,应该会有譬如吸血鬼猎人,或者天主教的特种部队,或是专门猎捕同类的吸血鬼杀手前来相助才是——然而我却是被凑巧路过的邋遢大叔所救。

因此,我总算才变回了人类——可以坦然面对阳光跟十字架或大蒜,只不过,或许是被吸血留下的后遗症,我的身体能力显著地提升了。话虽如此,也并非运动能力提升,而是新陈代谢——即所谓的恢复能力方面。我不清楚被美工刀割破脸颊究竟会怎样,但若只是被钉书针刺到这点程度,要恢复不用三十秒。就算不是这样,无论何种生物,口腔里的伤口要复原都很快。

「忍野——忍野先生?」

「没错,忍野咩咩。」

「忍野咩咩吗——听起来很萌的名字呢。」

「对那部分抱持期待是没意义的喔,因为他其实是一个老练的中年大叔。」

「这样啊,不过他小时候想必是萌角的对吧。」

「别用那种眼光去看活生生的人类。倒是你这家伙,也知道什么是萌跟角色吗?」

「这点皮毛,算普通常识吧。」

战场原表情淡然地说。

「像我这种角色,应该是所谓的傲娇对吧?」

「………………」

你这种角色应该叫傲霸。

言归正传。

从我和羽川、以及战场原所就读的私立直江津高中,骑脚踏车大约二十分钟的路程,在距离住宅区稍远的地带,有一所补习班。

曾经有过。

据说数年前,这所补习班受到站前新开的大型补习班的影响,陷入经营危机,结果就倒闭了。而我知道这栋四层楼建筑的存在时,整栋大楼已经彻底变成了废墟,所以那些事情全部都是听来的。

危险。

私有地。

禁止进入。

诸如此类的广告牌杂乱竖立着,虽然建筑物周围被写有安全第一的围栏围住,但上头却尽是空隙,可以说是出入自由。

这栋废墟里面——住着忍野。

他未经同意擅自入居。

从春假开始算起,他已经足足住了一个月。

「话说回来我屁股好痛。整个都麻了。而且裙子都皱掉了。」

「又不是我的责任。」

「不要找借口逃避,小心我把你切掉喔。」

「切掉什么部位!?」

「我还是第一次和人共乘脚踏车,所以请你稍微温柔一点好不好。」

不是说温柔也算敌对行为吗。

真是个言行不一、颠三倒四的女人。

「那具体来说,你要我怎么做?」

「这个嘛,我只是举个例子,好比说,把你的书包拿来给我当坐垫如何?」

「你这家伙,只顾自己好,其它人怎样都无所谓吗?」

「请不要用你这家伙来称呼我,刚才就说了只是举个例子而已。」

你这样讲有什么帮助吗?

我非常怀疑。

「真是——说实在的,我看就连玛丽·安托瓦内特①都比你还要谦虚有礼吧。」

①注:法王路易十六的王妃,最后死于断头台,外界将她诽谤成当代恶名昭彰的奢侈王妃。

「她算是我的徒弟呢。」

「时间顺序是怎样……」

「不要那么爱吐槽我说的话好吗?从刚才开始一直到现在,烦不烦啊,你真的很爱装熟耶。要被不认识的人听见了,人家会以为我们是同班同学咧。」

「喂,我们本来就是同班同学吧!」

有必要撇得一干二净吗。

这样说有点过分。

「真是……看样子跟你这家伙相处,似乎需要有超乎寻常的忍耐力………」

「阿良良木,这句话听起来,好像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性格恶劣喔?」

正是这个意思。

「对了,你的书包呢?怎么两手空空。你没带书包上学吗?」

这才想到,印象中我从来也没见过战场原手上拿过东西。

「教科书我已经全部记在脑袋里了,所以都放在学校的置物柜里。我只要把文具放在身上,就不需要书包咯。而且我也没有换体育服的需要。」

「啊啊,原来如此。」

「双手不能自由活动的话,遇到紧急状况战斗起来会很不方便。」

「…………」

全身凶器。

人间凶器。

「不过要把生理用品直接放在学校,我心里会有点抗拒,比较困扰的只有这部分而已。因为我没有朋友,所以没办法跟其他人借。」

「……这种事情不要毫无顾忌地拿出来讲。」

「什么嘛。这跟字面上一样只是一种生理现象,又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遮遮掩掩地反而比较猥亵吧。」

毫不遮掩的也很匪夷所思。

算了,这是个人的意见。

我不应该干涉。

我要留意的地方应该是,她说自己没有朋友这句话时,说得毫无顾忌。

「啊,对了。」

我沿着路走,找到一个比较大的入口后,转头对战场原说。我个人是不会在意衣服怎么样,不过从刚才战场原有关裙子的发言来看,她其实也是一个女生,所以应该会讨厌钻洞的时候弄乱衣服吧。

「那些文具,由我来保管。」

「咦?」

「我会负责保管好的,通通拿出来。」

「咦?咦?」

战场原一脸听到无理要求的表情,感觉就像在说「你脑筋是不是有问题」的样子。

「忍野他,该怎么说,他虽然是个奇怪的大叔,但好歹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而且——

也是羽川的救命恩人。

「——我不能让一个危险人物去见自己的恩人,所以那些文具,交由我来保管。」

「都来到这里了才讲那种话。」

战场原瞪着我。

「你根本是在算计我嘛。」

「…………」

有必要讲得那么难听吗?

尽管如此,战场原却很认真地在烦恼着,不发一语地,沉默了半晌。时而瞪着我看,时而又盯着脚边的一点瞧。

我以为她搞不好会就此转身离去,然而过了一会儿,战场原却彷佛下定决心似地,说声「我了解了」。

「拿去。」

然后她便从全身上下各个地方,宛如表演魔术般,取出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文具,交到我手中。当时在楼梯间,亮出来给我看的,似乎只是冰山一角,作为凶器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这家伙的口袋可能通往四次元空间,说不定是二十二世纪的科技。我说要保管,但这数量夸张到连我的书包装不装得下都是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