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奇谈·下(第2/4页)

猫儿拿开了掩面的爪子,皱起鼻子,露出尖牙愤愤地纠正着,不过小小的脑门上有个明显的方形绿色印痕,淡淡的光芒显示出“金吾”的字样,让它端正地分为黑白两色的脸颊显得十分……呃,荒诞……

“哈哈你要比门第是吧?还‘公子’咧!我们皇甫家在长安也不是小门小户啊!还有这位,可是李姓的皇族呢,厉害了吧~”

——不要认真的和一只猫比家谱啊!!端华你的人生到底会变成怎样啊……李琅琊羞愧地背过了脸,不想和谜之猫金色的眼神对上。不过“金华”与“猫”的字样组合忽然让他心里一动:“哎?是那个《隋书》里写过的……”

“——就是那个差点毁灭了独孤家族的‘金华猫’哟,那还真是灵界的名门望族啊~”安碧城的声音里忽然带了非同寻常的兴趣。甚至殷勤地向猫儿眨起了眼睛。

“哼!独孤陀那个蠢材是企图利用我们一族的灵力咒杀别人才自取灭亡的吧!?理由居然是傻到不行的谋财害命。人类还自作聪明把我们叫作什么‘猫鬼’,真不知道谁才是贪心鬼咧……”猫儿速度飞快地叨叨着,忽然换了一副温柔的声线,向上抬起一对楚楚可怜的金绿色眼睛:“喂~先把我头上的印字擦掉好不好?我没办法变化,这样说话实在有点辛苦喵~”

“不,不要这样装可爱!”几个人心里同时大叫出声,却不由自主地发出“哦~~”的一声呻吟,垮着肩膀软化了下来——原,原来这就是金华猫的魔性吗?何况还有瑟瑟不知为什么也红了小脸,一脸“帮帮他嘛帮帮他嘛”的表情摇着李琅琊的袖子……身为一只鳄鱼为什么要对猫充满关怀啊?

(三)

金华猫。

传说中在婺州金华县出生的猫,天生就具有出类拔萃的妖力。会在月明如水的夜晚跃上屋顶,张大嘴巴吸收月亮的魔力与精华。如果控制了金华猫的魂魄,就可将其化为“猫鬼”,依附在被害者身上咬啮直至死亡。大约100多年前的长安,隋文帝治世期间,曾经有过一次载入正史的黑魔法事件:独孤皇后的弟弟独孤陀位居大将军却是个邪术的爱好者,曾经利用猫鬼之术咒杀许多富豪来谋夺财产,最后因为企图谋杀皇后而罪行败露,在流放途中神秘死去。

“——其后关于金华猫的记载,就再也没有了呢……书里说你们会在男子面前化为美女,在女子面前化为,嗯,美少年?”李琅琊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猫少年——用掺和了玉屑和碎晶石的净化之水擦净了他额头的印痕,在猫儿“背过脸去!你们想偷看什么!?”的怒骂声中掉开了眼神,再回过头时,眼前就是这位锦绣黑衣,有一双金色吊梢眼的小少爷了。

“那只是偶尔为之啦,那样变来变去很耗费灵力的!人类可真能发挥想像,其实是你们自己想遇到美女吧?”猫少年傲慢地嗤笑出来。

“你家里要是有美丽的姐姐让我认识我倒是不介意啦~另外我们这儿也有漂亮的小妹妹嘛,瑟瑟你别躲啊!刚才还为了这小子咬我咧!我伤心死了你知道么……”

安碧城轻咳一声打断了端华的妄想:“——那个,我们好像不是为了给某人牵红线才聚到这里的哦?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呢,梦里的那只白虎就是你吧?为什么用‘渡梦’之术攻击我?朱鱼公子!”

被叫到“朱鱼”名字的少年身子一震,扁着嘴垮下了小脸——做为擦掉额头符印的代价,安碧城要他用“真名”来交换,“呼名”的契约达成,一切脱逃计划便跟着宣告无用——这是个前所未见的冷酷奸商不是么?!

“……变成白虎比较威风嘛……我们谢家和那些坐吃山空的贵族不一样啦,我们经常会接下一些来自灵界的委托。寻找丢失的法宝啦,调解家族的争斗啦,惩戒不忠的恋人啦之类的……”

“惩戒不忠的恋人……?嗯嗯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安碧城抿着嘴角若有所思。

“帮助那个傀儡女孩的灵体进入师夜光的梦中,是我接下的第一桩委托啦!如果完成的话,我就能提早进行成年礼了……”朱鱼的声音越说越小。“谁知道长安这地方水这么深,闯进你的梦里是个意外啊……”

“那个傀儡女孩是化生的精魅,让她强行介入人类世界,等于纵容她作祟哟——何况你还搞错了对像!”

“但是那个人曾经跟她海誓山盟啊!她只是想见那个人一面来求证誓言,不是要害人啊!再说,再说……”朱鱼沮丧地快要哭了出来。“自从上次从你的梦里脱身,我就把她弄丢了啊!”

“啊!?”伴随着几人的惊叹声一起响起的,是清冽而不祥的语声:“有人丢了东西吗?我来替你找如何呢?”

木门与长窗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与那声音一样冷淡而倦怠的风滑行而入。好像一片影子平贴在萌动生机的绿色背景上,容颜清隽俊美,却似乎对这一点无比厌烦的银发青年站在阳光下,淡薄的存在感好像一撇无心迤逗的墨痕。

“——师夜光!?”端华第一个大叫出来,“你为什么会来水精阁!?”

淡水色的眸子往端华的方向一转,习惯性地带着嘲讽的笑意浮现出来:“您猜呢?当然是查觉到妖魅的气息,前来祓除不祥啊——悠闲的端华大人!”

端华气得笑了出来:“喂,和人作对也该有个限度吧!?这里又不是皇宫,你到底在摆什么威风啊?”

夜光没有说话,微微侧过头打量着一行人,阳光在身上勾勒出闪烁花纹,反光竟是意外的寒冷。他的姿态像无懈可击的艳丽人偶。只是,那淡色的眼神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坏掉了……端华没来由觉得一阵寒意,倨傲地回望着夜光,双肩却暗暗地绷紧了戒备的姿态。朱鱼和瑟瑟则似乎对这位银发术师静默的灵力更加敏感,早已双双躲藏到了李琅琊背后,露出一点不安的眼神往外探看着。

僵持的时间并不久,斜倚在地茵上的安碧城微微笑了,白晰的手指抚过翠羽扇光彩变幻的茸毛:“司天监大人,恕我不恭了,您要找的‘妖魅’,好像就在您背后哦……”

(四)

光线正在艳阳与夕照的过渡之间,薄薄的风穿过温暖流光,撩动了檐前玉制的风铃。那声音正在由细碎转为凄切,就像断涧空山的琵琶,一声两声,哀猿啼血,絮絮讲述一段未得善终的情事。

夜光并没有回头,眼中的神情却渐次深黯。像溯游的水族的尾鳍,绯红的衣裾从空中飘浮而过,虚空中出现似真似幻的佳人之影。黄昏之庭的空气起着奇异的扭曲,金橘色的光线经过几重折射,竟有了波光粼粼的错觉。以空中浮游的人影为圆心,潮汐般的振动传递开去,形成一片剔透的幻像之海——春日暮色成了白绢屏风上烟水染成的装饰画,一扇一扇合拢成巨大舞台的布景,踮起小小的手脚旋舞而出的人偶,从浩淼远方传来的丝弦合鸣……一天前柳荫深处的傀儡戏,似乎被封存在时间的水晶匣里,在这个逢魔时刻骤然打开,每个人都成了被迫的观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