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第3/8页)

从越岭手中抢来的这一个她,已经足以抵消过去二十年里越岭比他多得到的所有东西。

越泽看着面前的小妻子,然后继续道:“那个时候我发现自己亏欠了他,但我有办法弥补。”

越岭并不缺其他的,所以他能给这个弟弟的,只有一个健康的器官。

一个健康的器官,也只不过是一个器官而已,和自己已经得到的相比,越泽并不觉得这样的付出算得上是多大的牺牲。

是的,他本来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他要为母亲讨回一个公道,他要丛玉伏法;可他对不起越岭,越岭并没有做错过什么,但生活却被他搅得一团糟,他从他身边抢走季融融,还要他的母亲去坐牢。

没关系,他会补偿越岭。那时越泽的确是这样想的。

他会捐出自己一个健康的器官,让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重新拥有健康强健的体魄。

这一场交易也许不能尽如人愿,可已经足够公平。

越泽本来把一切都设想好了,但他却并没有想到,到头来,付出一个器官作为代价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父亲。

他觉得讽刺,可这一切毫无疑问又的的确确是他造成的:他抢走越岭的妻子、害死越岭的父亲,现在他还即将要越岭的母亲伏法。

现在的他,已经不能再弥补给越岭任何东西了。

越泽还是想不通,死亡对父亲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如果它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如果他对父亲的死无动于衷,那他是不是也不该对母亲的死那样执着,那样耿耿于怀的寻求一个公道?

如果这件事太过沉重,父亲希望用自己的死亡给一切画上句号,那他还应该继续下去吗?

越泽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只是他在这一刻好像突然理解了父亲,置身于这样的境地,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再怎样选择也不得其法。

***

丛玉的电话是傍晚时分打来的。

虽然这会儿越泽已经被她哄着在房间里刚睡下了,但季融融还是拿着手机躲去了书房。

所幸先前丛玉便知道儿子刚做完移植手术的事情,因此她没敢问儿子,而是直接将电话打来了季融融这里——

“融融,家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于这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甚至差点成了自己婆婆的丛阿姨,季融融的心情很复杂。

只是这短短几天来季融融经历了太多事情,她平静下来,轻声开口道:“丛阿姨。”

见她这副反应,电话那头的丛玉瞬间便失了声。

不知过了多久,丛玉才颤抖着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哽咽问:“新闻上说的……都是真的?”

其实丛玉在越氏集团里有不少心腹,如果只是为了确定新闻消息的真假,她没必要专程问到季融融这里来。

显而易见,她必定是之前已经问过了其他人,但心里仍不相信,所以最后将电话打来了季融融这里。

她想要得到的,只是一个否定的答案。

可是季融融只是语气平静地告诉她:“是真的。”

静默良久,电话那头极低极低的呼吸声。

季融融听在耳朵里,心里想的却是,有些事情,不能只有越泽知道,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受煎熬。

于是她慢慢的开口了:“丛阿姨,他是为了你才那样做的。”

季融融没有说“他”是谁,可电话两端的人对此都心知肚明。

季融融想,自己真的是个很坏的人,越岭哥哥已经失去一个至亲了,可她还是想要丛玉伏法——虽然这本就是她应该付出的代价。

所以有些话,再坏再恶毒,她也要继续说下去。

沉默了许久,然后季融融又继续开口,声音里带了一点困惑——

“从我小时候开始,我看越叔叔就总是觉得他不开心,所以我以前也觉得……越叔叔好像不爱你。”

“可是……你做的所有事情他都一清二楚,却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他的心里也许有,但身边再没有其他人。”

“这次也一样,因为越泽拿越岭哥哥的命来要挟你……你们的通话内容他全听到了。他不想你被要挟,所以才那样做的……他不是为了别人,甚至不是为了越岭,他是为你才这样做的……这些你都知道吗?丛阿姨。”

电话那头的丛玉终于泣不成声:“别说了……你别说了。”

丛玉突然想起很遥远的小时候。

她从小就和身边的其他女孩不同,脑子里没有半点情情爱爱,并对此嗤之以鼻。

丛玉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她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去交换——情和爱一文不值,只有看得见的利益才是实实在在的,不是么?

她当初费尽心机要嫁入越家,也并非是为了谋爱。

反正都是要嫁人的,那她丛玉为什么不能嫁最好的那一个?

既然越家总是要有一个女主人来享受这一切的,那为什么不能是她?

在刚结婚的前几年,丛玉从不相信自己会爱上丈夫——因为他实在是太好摆弄了,在绝大多数事情上,他对自己是千依百顺、言听计从。

丛玉自小便很有主意,也相当看不上这种没有主意的人——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发现,原来越征并不是没有主意,只是许多的事情,他都是纵着她、让着她而已。

而越征的宽容也并不只是对她,换成其他任何人当了他的妻子,他依旧会一样对待对方的。

丛玉的前半生从未囿于情爱,可却在这之后的十几年里,十分固执地想要在丈夫身上找寻一点他爱她的细微证据。

她已经知道了他对所有人都是一以贯之的好,可她只是想要一点证据——哪怕只有一点,她也想要证明,在越征心中,她是和其他人不同的。

丛玉觉得这实在太过荒唐可笑。

她寻寻觅觅了十几年,临到了这一刻,她才终于确认了这样的事实。

一个她本不应该质疑的事实。

***

越岭是在一个多月才被告知了父亲的死讯。

其实大家已经瞒得很辛苦了——在之前的那些天里,大家不但不敢让他上网,就连放给他看的电视节目和书刊报纸都是经过精心挑选过的,而每一个照顾他的护工,在上岗前都要接受三天的培训,就是怕他们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还好越岭非常的听话,每天都一丝不苟地按着医嘱吃饭睡觉、锻炼身体。

到底还是年轻底子好,即便之前缠绵病榻许久,可移植手术过后,越岭的身体还是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过来。

季融融既为他的身体恢复感到高兴,同时又为他难过极了。

总有一天他要面临那样残忍的真相,到时候他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