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5页)

谢丹青搞不清眼前的事怎么会如此风云突变,他愣在那里,看见泪珠儿果然拿起一瓶酒来大喝特喝,淡黄色的酒液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可是她气也不喘,照喝不误,那伙人的怒气也转为欢呼,没有人再理会谢丹青,藏蕾走过来把他拉走了。

喝完一瓶酒,泪珠儿面不改色,还一只脚蹬在椅子上跟脸熟的客人划拳,那人节节失利,心甘情愿地喝罚酒,可是快乐得满面春风。

这是目前都市酒吧里比较流行的一种划拳法,分别为老虎、鸡、虫子和木棍,四者形成一条摧毁链,那就是老虎吃鸡,鸡吃虫子,虫子啄木棍,木棍打老虎。划拳的双方彼此各拿一支筷子,噼里啪啦地对打,嘴里喊着老虎老虎老虎——直到最后一秒钟才同时喊出自己最终决定的四者之一,结果总是出人意表,笑声像海浪一样一波未平而一波又起,几乎掀翻了酒吧尖帽子一样的屋顶。

谢丹青呆呆地看着泪珠儿,猜不透吧里吧外的她哪个更真实。

这天晚上泪珠儿酩酊大醉,真的滑到桌子底下去了。是丹青和藏蕾把她架到丹青爸爸的奔驰四眼贼上,送她回她的住所。

她把那辆尊贵象征的车吐得面目全非。

应该说,按照巴男的本意,他倒不是多么想搬到学校外面与女孩子同居,因为毕竟还是校园里春色满园,法律系和外文系的女孩都很漂亮,就是泪珠儿上的中文系,也有不少有气质的女孩,谁不想像工蜂一样采得百花蜜!可是他同泪珠儿交往的这些年,都是泪珠儿做他的主,这使他养成了一种习惯,那就是从来也不拒绝泪珠儿,也不敢拒绝她,因为他在心理上还是相当依恋她的,他知道她比他勇敢、坚强、有主意。

当然依恋都是双方的,慢慢长大的泪珠儿总感到自己有一种飘忽不定的感觉。谁都说人是处境动物,放在哪儿都会习惯,可是偏偏泪珠儿特别,她住在盛世华庭就始终也没有投入感,那个人人羡慕的地方也没有对她产生过丝毫的影响。

她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喜欢独处,而她可以信任的人又只有巴男。

巴男的几个姐姐是很疼爱他的,仿佛他寄宿在大学是住进了看守所,隔三差五就来给他送吃送穿,很快就知道了他跟一个女孩子在校外同居的事,回家当耳报神,第一时间就告诉了父亲。

虽然深知巴男的禀性,但是他的父亲还是很生气,大骂儿子不学好、败家的料之余,决定对巴男进行经济制裁。他说,就像美国对伊拉克一样,反正说也没用,让你知道疼知道厉害才行。他的做法是休克式的,突然就一分钱生活费也不出了,他对老婆和女儿们宣布,你们要偷偷给他钱只管给,将来他没出息你们就一辈子养着他,我这份家业他是不用指望了,我死后会把它作为基金交给董事会管理,这是当下很流行的做法,我再没有文化照葫芦画瓢总还可以吧。

这一招真的很奏效,巴男马上没有那么神气活现了,大叫一声倒地而死就能拿到钱的好事不是天天都有,他又找了一份脚踩滑轮鞋在餐厅滑行传菜的差事,但这都只能挣点零花钱,租房的那一半费用他是拿不出来了。

泪珠儿接受这一现实显得特别的镇定,她也只能悄然无声地搬回集体宿舍,可能是她太不合群了,来去大家都没什么感觉。

唯一让泪珠儿看在眼里的是,巴男一点都不伤感,他好像正等着这个结局似的。

有过同居经验的巴男,真跟开了杀戒差不多,根本不把男女之间的事当成一回事。他跟着仁武又认识了一些洗发妹之类的女孩,她们没有文化也就不矜持,看来羞涩、廉耻之类的东西不过是文明的三宫六院,让她们等着去吧。洗头妹主动跟巴男调笑,给他头部按摩得很舒服,然后裙子一撩就坐到他身上去了,他如果想干什么,把拉链一拉就可以解决问题。轻松让巴男很快活,简直跟上洗手间一样便捷,反正这些女孩也不会追着他让他负什么责任,给点小钱就两清,而且他花自己挣来的钱干这种事更是心安理得,没有负担。

只是她们身上那种廉价化妆品的味道有点呛鼻子。

那段时间,巴男显得魂不附体,由于必修课要点名,他也只好在课堂上打瞌睡,下了课便无影无踪,作业之事也花钱请贫困生帮忙。有同学看到他做荒唐至极的事,风言风语的不可能不刮到泪珠儿耳朵里,同宿舍的女同学经常用眼角瞟一眼泪珠儿,打量着她到底知道多少巴男在外面的不规行为。

因为泪珠儿表现出来的情绪实在是太平静了,心如止水,没有波纹。她不但能对巴男的事不闻不问,而且还能踏踏实实地坐在上铺给报纸写什么豆腐干文章,有些还真成报屁股给用上了,无非是些一闪即逝的小感觉。

可是,如果没有良好心境,怎么可能捕捉到那么细致入微的心理细节?

跟巴男同居以前,泪珠儿并不喜欢在宿舍里呆着,现在就像长在上铺一样,任何时候都可以找到她。

终于有一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巴男就像迷途的羔羊一样回到了泪珠儿身边,当他敲开女生宿舍的房门之后,泪珠儿并没有立起眉毛或者瞪圆眼睛,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跟巴男出去了。

宿舍楼外面有一个花坛,里面长着一些永远模糊不清,半枯不荣并且谁也叫不出名字来的开花结果都呈星状的植物。

巴男说:“没有钱的日子真是太难受了。”

泪珠儿就开始掏兜,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

巴男又说:“你说我爸他是不是有病?”

泪珠儿被巴男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逗笑了:“他是有病。”

第二天,泪珠儿独自一人去了阿里巴巴纸业公司。巴男的爸爸正在开会,他看了泪珠儿一眼,走出办公室说:“好吧,给你一刻钟。”

“五分钟就够了。”

“你想跟我说什么?”

“你是不是想彻底失掉巴男?”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给他生活费,他打零工照样跟洗头妹鬼混,你这么做的结果是,总有一天他也不会认你,你有钱又怎么样?!”

泪珠儿没表情地说完就走了。巴男的爸爸在她身后咆哮:“不认就不认,他现在最好就不认我!我告诉你,我不会再给他一分钱,他打零工吃麦当劳也好玩鸡也好,让他去死吧!”

后来还是巴男的爸爸妥协了,人心就是这么回事。

巴男又开始按期回家领生活费,不过两个人都没有再提继续同居的事。

泪珠儿给报纸的爱情留言板写文章,人家只肯登五十个字。她说,只有真心实意地爱一个人,你才不会去追究他做了什么,如果你有愤懑伤心和怨恨,那是因为你还爱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