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一杆问乾坤

华夏近代史上有极特殊的十年,暧昧神秘,光怪陆离的十年。造就了许多人的不幸,也成就了一些人。有人功勋卓著不得善终,有人趋炎附势乘势而起,也有人审时度势明哲保身。江湖无处不在,但在那特殊的十年里,江湖消失的无影无踪,玄门被迫化整为零,道士和尚们拆了庙宇还俗娶老婆,显门的世家豪族躲进深山练拳习文渔樵耕读自给自足,隐门大隐于朝,继续着等待时机搞颠覆和暗杀。这十年改变了华夏共和国成立之初形成的权力格局,也造就出江湖上一整代能人,他们隐居山林,安心琢磨祖宗技艺,同时以旁观者清的视角观察这个国家,审时度势寻找或者一鸣惊人,或者一击致命的机会。

陈至阳就是这样一个老派的江湖人,他掌握着江湖上最古老的门派和最古老的导引术。玄门从古至今都喜欢在内部分裂成几派,然后参与到世俗权力竞逐的游戏中来。古往今来,历代常有帝王封禅名山古刹之举,不惜大费金银人力修缮一些玄门道观寺院。其原因便在于,不管是擅长黄老养生炼丹之术的玄门正宗,还是精通房中御女术,驯兽术,鱼龙幻术等奇术的左道玄门,甚至是专爱研究巫蛊符咒,施毒迷心等邪术的邪道玄门,只要有门徒能迷惑住当权者,便能为这个长生不死的门派带来勃勃生机。

新世纪的新世界变化太大,互联网时代,人们视野开阔见闻广博,旧江湖许多把戏玩不灵光了。流传下来的一些真本事便更显得弥足珍贵。在陈至阳看来,这些技艺的传承比什么都重要。崔若愚是当代杂家第一人,胸藏治世之学,通奇门术数,有鬼神莫测之机,熟稔古代木工巧手技艺。大可经济天下,小能兴业齐家,若就此死于江湖仇杀,不免太过可惜。

李虎丘站在那儿,安静的听陈至阳把想说的话讲完,问道:“崔若愚可有传人?”

陈至阳道:“有,但都不能尽得他的真传,有些技艺奇巧绝伦,非心思细腻思感敏锐之极的人不能掌握。”说着,叹了口气,续道:“一块豆腐,绝大多数人则只会几种做法,味道千篇一律,难有出奇之处,崔长者却创造出八十八种做法,烹制出几百种味道,他做的豆腐宴一共八十八道素菜,堪称天下美味之究极,这等手艺若是就此失传,贫道今生今世只怕寝食难安。”

李虎丘环顾左右,道:“这四周有几十个神枪手暗中埋伏,实不相瞒,特战师十年内的转业军人都被召入自由社,今天,这些兄弟都到了,锁阳山口死了四十三名兄弟,我们是来报仇的,达不到目的绝不会罢休,今天不管是走进去还是打进去,崔若愚的头我一定要带走。”

陈至阳道:“之前在申城,贫道的好友太极杨多蒙李先生指点,你我交谈两次皆是尽欢而散,彼此间也算有些交情了,同时贫道与王兄也是相交多年,故此,自由社与显门之间恩怨,玄门决定两不相帮,自由社谨守江湖规矩,登门拜山下帖挑战,显门若拒战,自由社便有足够理由舍弃江湖规矩,两家兵戎相见大开杀戒,同理,若显门中人接受挑战,自由社便不能违背江湖规矩,派你的人马在此大开杀戒!江湖规矩在江湖人眼中等同于世俗法律,贫道托个大,便做个公道裁判,若哪一方违背了这规矩,说不得便是与整个江湖为敌,玄门便不会继续中立。”

李虎丘淡然一笑:“多谢陈道长主持公道,我既然下帖挑战,便是正有此意。”

陈至阳长叹一声道:“看来此事只能以武力解决了。”谈判失败,他很遗憾的样子,向身旁白衣老者将双手一摊,叹道:“王兄,看样子贫道这和事佬是做不成了,接下来只好请你老兄的大杆子出马喽。”

被称为王兄的老者一摆手,道:“没事,陈兄弟你已经尽力了,此事的确是显门计算自由社在先,李龙头替兄弟报仇无可厚非,咱们是江湖人,混江湖就得讲江湖规矩,李龙头先礼后兵依照江湖规矩下拜帖,已经给足了显门面子,既然此事已无回旋余地,那也说不得只好你我双方拳脚上见真章,显门当中能与李龙头兄弟抗手者只老头子一人,而我这几下子三脚猫功夫不值一提,浑身上下也就一根大杆子还凑合,就用这根大杆子与自由社的朋友们过过招好了。”

陈至阳向李虎丘身后扫了一眼,问:“张永宝先生怎么没来?”

张永宝虽损一臂,但毕竟还是圆满大宗师的境界,而且他用神道一击打伤高歌军,夺了无形剑,纵然实力有损,杀人的本事却有增无减。玄门中人素来消息灵通,陈至阳这么问,显然是知根知底的。

李虎丘并不隐晦:“宝叔去办另一件事,所以没来。”

陈至阳一指王姓老者道:“这位老先生便是显门当代宗主王一山,他曾在三十年前与自由社的张先生以武会友。”

王一山叹道:“三十年前我刚刚五十岁,功夫入了圆满,人到五十岁时还可以保持很好的体力,如今三十年过去了,我的体力早已经衰败,当年在贵社张先生面前献丑,唱挑滑车时,敢用六百斤石磨,可连挑五盘,现在便是一盘都要勉力为之才行,时代变了,年轻人什么都求快,练功十年不如练枪十天,我这把大杆子也快失传了。”

李虎丘道:“素闻王老先生与崔长者虽属同门,但向来意见相悖,此事皆有崔若愚起,您又何必一定要替他趟这趟浑水?”

王一山道:“一为同门敌忾之义,二为保住华夏传统杂学一点香火,三为宝枪蒙尘静极思动,想让家传的大杆子再会会天下英雄。”又道:“李先生是按照江湖规矩登门拜帖来的,若先生派这些军中利器直接杀进来,老夫也只有退避三舍的份儿。”

李虎丘道:“江湖乱道,这件事是你们不义在先,但我李虎丘却与人有约,不想为此事多造杀孽,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我双方死伤者越少越好。”

王一山抱拳拱手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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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厦内,一整间办公区被清空,地上铺着厚厚的毡子,王一山站在场中央,手中擎着一条鸭卵粗细的大杆子,红光崭亮,长三米,烈烈红缨,装上锋芒利刃的枪头便是一杆宝枪,眼下虽然光秃秃无枪头,但行家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王一山拄着大杆子,一指场边本方人群中另一名老者,对李虎丘说道:“这位便是崔若愚。”

李虎丘甩头观瞧,只见那崔若愚是个黑发微胖的敦实老者,约莫六十多岁,眉生肉岗,双眼狭长,间距极长,眸中有神而无光彩,气韵举止皆不像是武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