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4/6页)

林雨翔再问:“你跟susan是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好朋友。”沈溪儿吃一堑,长了好几智,说话都像下棋,考虑到了以后几步。

“那好,你可以干涉你的好朋友吗?”

沈溪儿不料刚才自掘的坟墓竟这么深,叹气摇头。susan则是秉着大清王朝的处事精神,放俄国和日本在自己的领土上打仗,她则坐山观虎斗。

到了必要时,susan略作指示,让俩人停战:“好了,你们太无聊了。我肚子饿了,想吃中饭了,你们吃吗?”沈溪儿愤然道:“我们俩吃,别叫他们。”

“没关系的,一起吃嘛。”susan倒很大度。

沈溪儿劝susan:“喂,你可想清楚了,这是引狼入室,懂吗?”

susan微微一笑:“什么狼,他们俩又不是色狼。”

雨翔的潜意识在说“我正是”,脸上却一副严肃,说:“当然不是了,罗天诚,是吗?”

这个问题的回答难度是极高的。罗天诚省悟过来,他回答“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只好放弃。

沈溪儿讥讽:“咦,林雨翔,你不是说你不近女色的吗?怎么?”说出这个问题后得意非凡,想应该没有被他还击的可能。

林雨翔忙说:“朋友,不可以吗?”——其实,这世上最可畏的男人是自称不近女色的,他们只是未遇理想中的女色罢了,一旦遇上,凭着中国汉字的博大精深,“不近女色”马上会变成“不禁女色”,所以,历史学科无须再追究汉字是不是仓颉所创,总之,汉字定是男人造的,而且是风流男人造的。

快出周庄了,发现有家古色古香的面馆,里面棕红的桌椅散发着陈腐味,所以,扑鼻就是历史的气息。四个人饥不择食,闯了进去。店主四十多岁,比店里的馒头要白白胖胖多了,乃是“四书”里君子必备的“心宽体胖”型。有了君子的体型不见得有君子的心。店主虽然博览过众多江南美女,但见了susan也不免饥饿得像在座四人。他对susan搓手问:“小姑娘,你要什么?”其余三人像是不存在于店里。

“喂,你还要问我们呢!”沈溪儿不服道。

店主忙换个语气:“你们也要来点什么?”

沈溪儿气得要走,雨翔拉住她说算了,店主是不会对她起非礼之心的。

四个人要了菜后坐赏街景。沈溪儿说店主不是好人,罗天诚严肃道:“做人,要么大俗,要么大雅,半俗不雅是最痛苦的了;susan,你是大雅,店主是大俗,我就是半俗不雅。”susan听得崇拜不已,笑着说:“我哪里是大雅,不过你说得很对!”

林雨翔觉得这话好生耳熟,终于想起是他在车上说过的话,只是徐志摩换成susan,马德保换成店主,而罗天诚本人因动了凡心,自愿由圣人降到半俗不雅。林雨翔从椅子上跳起来,说:“这话你说过!你在——”

沈溪儿四两拨千斤,轻声就把这话掐断:“说过又怎么了,我们反正没听过。你这人也太自私了,听过的话就不许别人听了。”

罗天诚说:“林雨翔,你太重名利了,以后会后悔的,我说过,当一个人要死的时候,什么——”

林雨翔这次学乖了,和罗天诚一起说:“什么名,什么利,什么爱,什么恨,都是棺木上的一缕灰尘,为一缕——”

罗天诚纠正道:“是——尘埃!”趁雨翔发愣,忙把下半句真理给说了:“为了一缕灰——尘埃而辛苦一辈子,值吗?”

susan听得拍手,以为是两个人合璧完成的杰作,大悦道:“你们太厉害了,一个能背《史记》,一个能懂哲学。来,林雨翔——同志,请你背《史记》。”

雨翔诧异susan还没忘记《史记》,想一个大美女的记忆力超群的确是一件憾事。推托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再说,我嗓子不舒服。”

“那好办,你,还有你们两个等着,我去买可乐,你一定要背哟!”susan说完奔出去买饮料。林雨翔忙问沈溪儿:“喂,她是几班的?”

“无可奉告。”

“问你哪!”

“无可奉告。”

两个无可奉告后,susan跑回来说:“你们谁帮我拿一下。”沈溪儿有先知,按下两个都要站起来的男士,说:“我来,你们俩歇着。”

林雨翔喝完饮料,逃避不过了,信口开河说:“《史记》没艺术性,背宋词吧,欧阳修的《蝶恋花》,我背了——”

“不行,我要听柳永的《蝶恋花》。”susan道。

林雨翔惊骇地想,susan这女孩子不容易,居然知道柳永。记得七八岁时背过柳永的词,全托林父愚昧,不知道柳永和妓女的轶事,才放手让他背诵。现在想来,柳永《蝶恋花》的印象已被岁月的年轮轧死,没全死,还残留一些,支吾道:

“伫倚——那个危楼风细细,望春极愁——”

“错啦,是望极春愁——”susan纠正道,“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对吗?”

林雨翔说不出话,另眼相看susan。

沈溪儿嘲笑:“小时候还背古文呢!嘻嘻,笑死人啦。susan,好样的!”

林雨翔据实交代:“柳永的词我不熟,欧阳修的还可以。”

沈溪儿评点:“大话!”林雨翔委屈地想这是真的。

susan给林雨翔平反:“不错了,现在的男孩子都太肤浅了,难得像林雨翔那样有才华的了。”林雨翔听了心如灌蜜,恨不得点头承认,腼腆地笑。

罗天诚被三个人的谈话拒之门外,壮志未酬,仿佛红军长征时被排除在“军事最高三人团”外的毛泽东,没人理会,更像少林寺里的一条鱼——当代少林寺的除外。

susan发现漏了罗天诚,补救说:“你也是,大哲人。”

罗天诚被夸,激奋得嘴里至理名言不断,什么“人生是假,平谈是真”,引得susan两眼放光。

经过漫漫地等待,菜终于上来。四个人都有一碗面,有所不同的是susan的面条根根士气饱满,也是一副“君子”的样子;相形之下,其余三人的面条都像历尽了灾难,面黄肌瘦。用政客的说法,susan的面是拿到国际上去树立民族自信的;其他的面则是民族内部矛盾的体现。

沈溪儿扔筷说:“不吃了!”susan拼命抱歉,分她面条。再比下去也令人窝火,susan面上的浇头牛肉多得可以敌过其他三人总和,质量就更不用说了。放在一起,那三盘浇头仿佛是朱丽叶出场时身边的婢女,只为映托主人的出众。

susan只好再分牛肉,林雨翔有幸分得一块,感动地想,这么体贴的女孩子哪里去找,不由多看几眼,装作不经意地问:“喂,susan,你觉得你理想的男朋友是什么样子的?”问完心里自夸语气控制得很好,这问话的口吻好比宋玉的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介于低俗和暴露之间,适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