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第4/4页)

夜开始由浅及深。深秋的夜性子最急,像是要去买甲a球票,总是要提早个把钟头守候着。海关上那只大钟“当当”不停。声音散在夜空里,更加空幻。橘黄的灯光映着街景,雨翔心里浮起一种异乡的冷清。

一个携着大包学生模样的人在雨翔面前停住,问:“同学,耳机、随身听、钱包要。”

雨翔本想赶人,抬头看见那人疲倦的脸色,缓兵道:“怎么样的,我看看。”

那人受宠若惊,拿出一只随身听,两眼逼视它,说:“这是正宗的索尼,马来西亚产的,很好啊!”

“我试试。”

那人见雨翔有买的欲望,忙哆嗦着装好电,拣半天挑出一副五官端正的耳机,对准孔插了两次,都歪在外面,手法比中国男队的脚法还臭。第三次好不容易插进了,放进一盘带子,为防这机器出现考前紧张症,自己先听一下,确定有声音后,才把耳塞给雨翔戴上。

雨翔听见里面的歌词,又勾起伤心。那声音实在太破,加上机器一破,双破临门,许多词都听不明白,只有断断续续听懂些什么“我看见,……的灯火,在远方,一刹那消失在天空,……通往你的桥都没有……,雨打醒的脸,看不到熟悉的画面……陌生的……陌生的人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天空……找不到一个熟悉的角落让我的心停泊……远方的你灿烂的灯火……何时能燃烧在我的天空……”滚石唱片公司张洪量《情定日落桥》。

那人心疼电,说:“怎样,清楚吧?”

“可以。”

那人便关掉随身听,问:“要吗?”

“多少钱?”

“一百六十元。”

雨翔惊诧地复述一遍。那人误解,当是太贵,然后好像害怕被路灯听见,俯下身轻轻说:“这是走私货,这个价已经很便宜了,你如果要我就稍微便宜一些。”

雨翔本来丝毫没有要买的意思,经那人一说,心蠢蠢欲动,随口说:“一百五。”

那人佯装思虑好久,最后痛苦得像要割掉一块肉,说:“一百五——就一百五。”

雨翔已经没有了退路,掏钱买下,花去一个半礼拜生活费。那人谢了多句,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这时雨翔才开始细细端详那只机器,它像是从波黑逃来的,身上都是划伤擦伤——外表难看也就算了,中国人最注重看的是内在美,可惜那机器的内在并不美,放一段就走音,那机器仿佛通了人性,自己也觉得声音太难听,害羞得不肯出声。

雨翔叹了一口气,想一百五十块就这么去了,失恋的心痛变为破财的心疼。过一会儿,两者同时病发,雨翔懊恼得愁绪纠结心慌意乱。

这么靠在路灯边。街上人开始稀少了,雨翔也开始觉得天地有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