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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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老韩和他的徒弟们,连同老禾一起赶到了厦门。

厦门是个岛,副省级城市,国民党撤到台湾后,这里是两岸最接近的前线阵地。鸦片战争之后,厦门岛连同鼓浪屿作为战略部署重地,被英法德美等欧洲列强,甚至荷兰和西班牙之类的小国殖民侵略长达四十年之久。岛上洋行和银行众多,还有各国领事馆,各种来路的大资本家大买办,那段晦暗的历史,给这座美丽的岛屿留下了一栋栋风姿各异的精美建筑,经过时光的洗礼,这些建筑已经彻底跟这片土地完美融合。

大家这次来不是看风景的,当年的老街早已变了模样,大家买了香烛纸钱,根据老禾的指引来到城郊。虽然时过境迁,但老禾还是找到了把大师兄扔下的下水井。那是个有三五米深的老式下水井,当年外国人在此地居住的时候开挖的,井面上是一个圆形的下水井盖,盖子上还有几个小孔可以渗水下去。原本附近的小山上有外国人的别墅,“文革”期间早就被红卫兵们毁掉了,于是这条水道也被废弃,变成了枯井。

梁融搞来绳子和工具,单子凯和陆钟下到井里,用铲子挖开厚厚的枯叶和淤泥,却什么也没有挖到。

“您没记错地方吧?”司徒颖眼看着井下的陆钟和单子凯挥汗如雨,心疼了。

“肯定没记错,当年冯家的米仓就在山下。”老禾用双手打起凉棚朝四周望望。

“会不会那位前辈苏醒后,从井侧的水管里爬到其他的地方去了?”梁融趴在井口,看到井壁上一左一右有两个水管。

“不会,水管口这么小,里面还有不少沉积的垃圾,除非是野猫和老鼠,要不就只有几个月的婴孩能爬进去。”老禾把大师兄扔下去之前,他是做过勘察的。

“人死肯定会臭,这里温度又高,说不定后来有人发现了前辈的尸体,把他弄走了。”司徒颖再次提出设想。

“这倒有可能,出事后我们谁也不敢往这边来,不过那阵子并没听到发现死尸的新闻。”老禾依然摇头。

“如果弄走尸体的是你们自己人呢?你们那几个师兄弟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司徒颖穷追不舍。

“这……”老禾忧心忡忡地看了井底,让陆钟和单子凯先上来,“不瞒你们说,其实我有件事忘了跟你们说。”

老禾要说的是,近十年来,二师兄白灵光总是阴魂不散地缠着大家。

当初提议对大善人下手的也是他,他原本就好赌,在外面欠了一屁股赌债,急着要钱还。大家动手前曾约定,得手后就分开,大家都改名换姓从头来过,免得这人命案子落到自己的头上。其实这一条也是针对二师兄定下的,大家都被他拖苦了,再也不想被他拖累。

不料二师兄没过上两年好日子,又赌上了。这一次他瘾更大,去了澳门,而且越赌越大。澳门是什么地方,高手如云,他很快就输光了自己那份钱,还欠了赌场一笔巨款。被追得没办法,这家伙无奈再次故技重施,千方百计找到各位师弟,求大家帮一把。说是帮忙,但话里的意思是大家必须给他钱,他豁出去了,反正还不上债会被人打死,不如去找警方自首,把当年的事全抖出来,大不了进局子下半辈子吃牢饭。

师兄弟一共五个,大师兄被害死了,当年一起做下案子的人除了二师兄外,就还剩下三个。老禾是入门最晚的,在他之前,三师兄和四师兄都被二师兄成功勒索过。每个人都付出了上百万的代价,在九十年代,这笔钱算得上巨款。

从那之后,三师兄和四师兄再次改换姓名举家搬迁,老禾为了躲避二师兄也为了躲避冯家的人,更是狡兔三窟在全国各地置下了好几个家。好在真的躲开了二师兄,他再没找上门来。直到半年前二师兄派来的人再次出现,不过这次不是来要钱的了,而是来告诉老禾三师兄去世的消息。

“你这个二师兄,倒是有点古怪,不如我们去查一查他的底细。”老韩看了陆钟一眼,师徒俩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陆钟连连点头。

“干爹,既然咱们来了,这些香烛也带来了,还是拜拜吧。”司徒颖心细,指了指那挖得稀巴烂的下水井,就算前辈的尸身不在,至少这里是他去世的地方。

老禾找来块木板写了个牌位,老韩带着一众弟子,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师兄三拜九叩上了香,一叠又一叠的纸钱被点燃,青烟袅袅至上天际。老禾老泪纵横,对着牌位重重地磕头,嘴里不住地念着“对不起”。

伤感的情绪像是传染病,老韩的眼眶也跟着红了,不知是被烟火熏的还是真的动情。司徒颖看在眼里,紧紧地挽着干爹的手臂,递上一方手帕。

陆钟和梁融、单子凯交换了一下视线,大家都明白,兔死狐悲,师父也是在为自己伤心,虽然这阵子病情比较稳定,咳嗽没有增多,体重却在不断减轻,就连腰围也减了两寸。师父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是怕有朝一日,同样的场面会出现在自己的坟前。

见徒弟们都用凝重的目光看着自己,老韩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好,把徒弟们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吩咐道:“以后我死了,你们都不许哭。给我多烧点钱,多烧几个美女、菲佣,还有别墅。车么,布加迪劳斯莱斯还有宾利,什么贵烧什么,我还要喷气式飞机,另外名牌衣服鞋子和包一个也不能少。”

看着老韩认真的样子,司徒颖忍不住破涕为笑。

“笑什么,我是认真的,你们都给我记好了,每年清明节和七月半我坟头上的排场要最大的。对了,还有麻将扑克牌骰子千万别忘了,就算是到了那边,我也要好好过日子。”老韩依然板着脸,有板有眼地吩咐。

“干爹,我保证不论什么时候,您永远都是排场最大的。”司徒颖撒娇地把头埋进老韩的怀里,她跟老韩在一起比跟自己亲爹在一起的日子还多。

“师父,您放心。”陆钟单子凯和梁融异口同声地说道:“您还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我们一定都会照办。”

听到这些对话,老禾不由得回过头来,羡慕地看着这帮年轻人。想当年他也同样年轻,也有过同样的师兄弟,可惜造化弄人,偏偏跟他感情最好的,却死在他手里。

“干什么,我只是说说,又不是立遗嘱,距离那一天还早着呢,你们还有得等呢。”回去的路上,老韩拉上老禾,健步如飞地走在了最前头,“走,老弟,我们去吴再添吃沙茶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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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一个人,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调查两个千门中人,更是需要投入极大的时间和精力。好在老韩人脉广,人缘也好,价钱也给得高,天南地北都有人帮他的忙。等候结果的日子,老韩他们陪着老禾回到了长沙,有徒弟们替他奔波,每天吃吃湘菜,打打长沙麻将,有空再去做个足浴,日子倒也惬意。这阵子老韩甚至抽上了湖南产的烟——芙蓉王。不过他更感兴趣的是长沙卷烟厂,每年光是纳税都高达上百亿,这需要多么牛逼的销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