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给我一碗孟婆汤 第七节(第2/2页)

我说不出话来,脑子里面,小禾跟我提起秦牧时候的笑容,晃来晃去。

南翔,今天是我们的新年晚会,我跟你唠叨过,今年的聚会几乎是我操办的,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却把所有的准备打乱,我们最终只好买了无数的素冻食品来充数。即使如此,我本来也觉得这会是一个还不错的聚会,假如不是之前碰到了秦牧的话。

我想我应该会开开心心,尤其,当我们准备下素冻饺子之前,外科的师兄和老师们来了,带了面粉肉馅蔬菜火锅等等一应俱全的东西,这顿饭比从前任何一年都丰富,饺子的水平,跟 从前相比,更是高了不知多少个档次。

韦老师嘲笑我们这种面多加水水多加面的方针,笑话我们说,最终别说一个面盆,连一个农村储水的缸都不够,问他是什么比例,他却说‘感觉’ ‘完全是感觉’ ,程老师包饺子橄皮的技术神乎其神,可是所有人都说,跟周老师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个档次。他们谈论周老师切菜的刀功,捏饺子的技术,说那绝对跟他的手术技能在同一个水平。

不过周老师没来,我们并不惊讶他不来,说实话,请他只是因为不能不请,若他来了,萌萌恐怕这顿饺子吃下去,难免胃疼。

大家都很开心,萌萌很多天没有笑得这么甜了,就连白骨精,都难得地冰山融化铁树开花,但是南翔,我实在高兴不起来,忍不住地发呆,被李棋嘲笑‘每逢佳节倍思亲’ ‘一腔情思翻山越岭飘扬过海与郎共度’ 。惭愧,南翔,我并没有想你而发呆。

饺子下锅,马上就要煮熟时候,萌萌却走了,呼机上面,她大姑10多个留言,说是急事,让她利马赶过去。

李棋她们破口大骂,拦着萌萌不让她去,打赌说她大姑的急事也许就是发现天花板有了蜘蛛网,让她搬桌子架板凳地去扫房子。

萌萌就是萌萌,千般万般地不愿意,依然还是走了,李棋怪我不去阻拦她,我一是知道拦不住,且当时的心思,并不在萌萌身上。我脑子里一直在斗争,究竟要不要给小禾打电话?

我终于忍不住,溜出去,给小禾打电话。

你家阿姨说她不在家,我就不停地打她手机,打了至少20多遍,越没有人接我越着急越忍不住拨下去,终于她接起来电话时候,我几乎要说感谢上帝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拿着电话张口结舌,连一句‘你在哪’ 都没想起来说,然后她忽然乐了,问我,

“陈曦,不会那么凑巧,你看见秦牧了吧?”

我再度张口结舌。

小禾说,

“也不能算太凑巧,嗯,一个医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你有没有再凑巧一点儿,碰见他和其他女人? 他和其他女人以及他们的小孩? 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儿? 嗯,我很好奇,你看见了么?”

我这时候终于想起来问她,究竟在哪里。

她说让我放心,她没有去寻死,也没有去买醉,甚至吃了顿相当不错的晚饭。

我坚持问她在哪里,她叹气说我罗嗦,然后给我保证,她绝对安全,我跟她讲,如果她再不说,我就打电话给你父母,或者,我狠下心来讲,我说,我这就押着秦牧去找她。

小禾放声大笑,说我一如既往地狡猾,更一如既往地了解她的软肋,然后,她说,你真的请放心,我鬼使神差地跟你的变态老师,共进晚餐,现在一起在他家看欧洲杯经典录像,嗯,很多年没有碰见个人,喜欢同样的球队同样的球员憎恨同样的球队同样的球员,可以一起看球看得这么爽。

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直到电话那边换了周老师说话。

周老师第一句话就嘲讽地问我,

“你不是跟她不熟么? 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名字都一时想不起来?”

我这时候才想起,早上查房之后,周老师曾经问我,那个我圣诞夜带来的记者,是否我的好朋友。

唉,南翔,原谅我当时的不地道。我毫不犹豫地说,我跟她也不太认识,只是她想采访我们医院的大夫,拐弯抹角地找到了我。

我跟你讲过,你姐圣诞夜那天,一如既往地坚持原则,劈头盖脸地给了周老师一番教训,而周老师,也并没改变对新闻记者的歧视,反唇相讥,若不是那场车祸,我并不知道当时该如何收场。

周老师问我的时候,我想,也许你姐再次找他想要采访,不晓得又说了什么让他忍无可忍的话,我自己已经一身的毛病,对周老师已经12分的畏惧,实在不想因为你姐被迁怒,再作为作为池鱼被殃及。

我并不知道当时他是因为秦牧的家属联系人上,都是小禾的信息,他必须得找秦牧的家属谈他病情,可是他也实在不能确认,小禾究竟算不算得秦牧的‘家属’ ,所以才会想来问我 。

我很懊恼,真的,特别懊恼。好像长到这么大,都没吃过这样的后悔药。我后悔冲口而出不地道的撒谎,后悔没有当时说小禾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后悔没有把这件事儿拦下来,后悔因此,她居然别无选择地要做跟别人生了孩子的,自己的未婚夫的家属,经历背叛的同时,为他的病担心。

假如当时我说小禾是我很好的朋友,我想周老师也许会跟我商量,那么,我一定坚决阻止他找小禾来劝秦牧继续接受检查和治疗;让那个忧郁而温柔的男人滚蛋去死,或者去找跟他生了孩子的女人,我希望小禾就当遭遇了一次感情欺骗,而不是如现在这样,为他的病情牵动心思,却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在他的身边。

我希望小禾不知道他的病,因为我知道小禾对他的爱。南翔,我知道,秦牧本身,在她心里,非但超越了她自己,而且超越他们之间的爱情。

我真切地后悔,后悔没有时光机器可以重来,于是,小禾就这样做了一个病人家属。

南翔,我从前觉得这个世界需要聪明,但凡是聪明人,足够聪明的话,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自己把握;也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需要坦诚,只要真诚相对,堂正磊落,总是不会被亏待;如今,我想我不够聪明,而且自作聪明,所以犯错,那是活该;可是,难道小禾不够真诚不够磊落,又为什么是她呢?

或者,就是这个世界,太过匪夷所思了,若是有个上帝的话,我们猜不透他,何时高兴了给我们一个美好的许诺,何时,又恶作剧地开一个玩笑,让你茫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