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冲动的后果 第二节(第2/3页)

林念初说得面红耳赤。无法想象闺蜜此时的神情。好在,倒是也没多工夫琢磨,此时的要务,还是哄好这个制造令人崩溃的噪音的小东西。

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这小东西大约是能量耗尽真的累了,哭声越来越低,渐渐过渡成断断续续的吭吭,再之后逐渐只余偶然吧唧嘴巴的响动,小家伙终于是趴在林念初的肩膀上,一只小手还牢牢地揪着她的一缕头发,睡着了,当林念初把他轻轻地放回小床上的时候,他眼睛还没睁,小脸儿已经是一皱,眼见是又要放声,林念初临近崩溃之时,他皱着脸儿小手胡乱巴拉,却抓到了林念初的手指,于是,牢牢攥住,抓到胸前,另只小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小脸就又平复了下来,再哼哼了两声吧唧吧唧嘴,就躺在小床上,攥着林念初的手指头继续睡了。

林念初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只手给他抓着,不敢动弹。

小白菜脸蛋斑斓得像个花脸猫,小鼻子旁边,还残存着鼻涕泡的痕迹,睡容却是甜美安稳,牢牢地攥住了她的手,便就仿佛抛却了一切惊恐不安,这样笃定踏实。

从科学上,林念初不太确定,不到三个月的婴儿,究竟有没有,或者有怎样的思维,对周遭的人,周遭的世界,到底有没有某种认知。林念初只知道,每当小白菜抓住她,身体的任何一部分,手指,头发,耳垂,甚至是鼻子嘴唇……的时候,总是能就安静下来。她不知道将此称之为小东西对她完全的信任和依赖,是否又会被大部分理智科学的同行笑为“过于感性的自作多情”,所以她从来不对人说,然而心里,却总是相信,在小家伙的脑袋里,自己便就是那个完全可以放心交托的人。

于是,他会在才恢复呼吸心跳的时候,抓住自己的手指,尚自青紫的小嘴儿动了动撮了撮,脸颊隐隐有个酒窝,像是在笑。

于是,他会在每天她一推开家门的时候,无论做什么,睡觉还是吃奶还是傻乎乎地正盯着房顶发呆,但叫门声一响,就立刻小手挥舞,啊啊地叫,仿佛是努力地引她注意,表达他的等了一天的想念,要一个亲亲,要一个抱抱。

于是,他会在半夜警醒啼哭的时候,老太太怎么哄也不行,却一定要她抱着走两圈,捏住她的耳垂,便就肯乖乖睡觉。

于是,他受了惊吓或者烦躁大闹狂哭,小手挥舞着在空中乱抓,但凡只要是碰触到她,任何属于她的一部分,哪怕就是一缕头发,小东西都会逐渐地安静下来。

于是,她就是他的依靠。便就是明天会万千烦恼事接踵而来,纷繁杂芜,她还没半点儿解决的办法的此时,她也会先放开其他,让他攥着自己的手,将那些惊慌委屈烦躁恐惧统统地通过这抓住的手指交托给她,安稳地睡着,睡熟,偶尔脸上动一动,嘴角抽一抽,带出个有点儿滑稽的表情来;于是即使在此时,她瞧着他,还是不知不觉地,一个笑容,挂上了嘴角。

然而问题,毕竟是要面对解决。小白菜可以安心地把自己交付给她,她却只能把自己和他一起,都交付给自己。已经是八点半电视剧场的时间, 外间隐约飘荡着最近极为流行的一个台湾电视剧的主题歌“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再流……”林念初极小心地轻轻抽出手,给小白菜掖好被角,蹑手蹑脚地退出去,把门带上,深深地吸了口气,拨了闺蜜的电话。

还好,老太太已经安全到家,林念初长长出了口气。才又说了句“真是对不住”就听闺蜜在那边儿说了句‘等会儿’然后是关门的声儿,然后就听见闺蜜压低着声音说道,“对不住什么?我还说对不住你呢!当初我其实就想拦,她自己那么自告奋勇,她儿子又在旁边儿都不拦,我一下子不好说什么。你现在算知道了吧,我这日子过得容易不容易?老把自己当大功臣带我闺女跟我欠了她多大恩惠似的!这倒也让我们家那口子看看,平时倒老话里话外说我脾气不好,得,你是公认的温柔斯文的,受得了他妈么?不到俩礼拜就整这样儿了。我……”

林念初愣怔地握着手机听着。

从站到坐,手机从左手交到右手,又从右手交到左手,活动脖子,活动肩膀,直到听见滴滴的电池即将没电的提示。

“霈霈,”林念初叫闺蜜的名字想要打断她。然大概声音太低或者她说得太激动,并没有理会,继续这也许是憋了10年之久的抱怨。

“……你看,那时候小媛抱怨她婆婆不来给她带孩子妈妈也管她哥不管她说自己命苦,我就说过,不来那才阿弥陀佛呢,你们俩还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没老人在那当爹的就也没法儿偷懒,这倒好,我们家这个,他妈在他就什么都不干,老太太把她儿子的份儿干了就跟我欠了她天大的恩德太上皇似的指手画脚……”

“霈霈我手机马上没电了。” 林念初苦笑着提高点儿声音说,“无论如何,也是我不对,哎,你就算为我,别跟老太太说什么了,再把你们家搅和乱了,我可真没脸见你了。我还得赶紧想想明儿到底怎么办。总之总之,真是不好意思,对不起。”

和上手机充上电,林念初抱着双臂,走到窗边,将额头,压在冰凉的带着霜的窗户上。

窗外,是已经逐渐安静下来的夜,街灯延伸至所能见的无限远处。行人已经很少,过往的车,偶尔有一两声喇叭响。周围的居民楼甚多,高高低低的,无数的窗,各色不同的窗帘,将室内的人,与外面隔绝开来。外面的,大都是干净利索,精神抖擞,面带微笑,彬彬有礼;里面的呢?

林念初垂下眼皮,把整张脸,都贴在玻璃上。

霈霈以前有跟她抱怨过婆婆么?大约,大约是有?是的,是有。

那时候,她们俩先后生了孩子,小媛总是一脸的疲累,说着说着就能红了眼眶,说我妈妈重男轻女,给哥哥带孩子不管我,婆婆呢,却心疼闺女,觉得跟媳妇生分;小媛说自从生了孩子苦巴巴地带,工作上又是要劲儿的时候,简直一下老了10年。

霈霈说,我宁可跟老公分担家务自己带孩子,不跟老人住一起是多大的福气?我倒是羡慕你呢。我们家那个本来就懒,老太太一来,越发懒得理直气壮……

是的,关于有老人在身边是好还是不好,简直是聊天时候,除去孩子的教育之外,她们俩永恒的主题。

可是,她却没太听到心里去。至少这一次,并没有想起来。

或者是因为才走了两年,这两年跟闺蜜的联系也不是太多?或者,或者只是,在她心里,她们的这点问题,与她跟周明的问题比起来,就都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小问题。她跟周明之间的不和,争执,观念上的分歧,感情上的伤痕,才锥心刺骨,让人摧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