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2页)

程安好的身子在抖,头皮不像是自己的,火辣辣地疼。

他握她手腕握得更紧。

“阿姨,抱歉在这种情况下见您。”

“准确来说,我跟程安好现在是法律上认可的夫妻,所以您要对她动手动脚,我不答应。”

他的话掷地有声,病房瞬间陷入寂静。

下一秒,孙明兰直接把玻璃杯扔过来,他替她挡了,被子底座刚好砸在他额头。

她还不肯罢休,走过来要把程安好扯走,被他长手钳住肩膀,硬生生拉开距离,她一双手就像溺水的人在水里拼命扑腾。

“程安好,你能耐啊?敢不接我电话,还敢一声不吭就跟人结婚!”

“彩礼钱呢?你个赔钱货,老娘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书到这么大,就等着把你这盆水泼出去得点回报,你敢直接找个不明不白的人结婚?”

“你是肚子里有种了吗这么猴急,你个不值钱的货,迟早被人扔了!”

她的话难听到让许箴言的脸黑得彻底,他想狠狠替她反驳几句,被她拉住了。

她惨白着一张脸,走到她面前,冷冷质问。

“我来时问了主治医生,他说我爸是一周没来透析,身体毒素负荷太重导致的昏迷。”

“我之前寄的钱呢?你们为什么不带他来医院啊!”

她说着,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看到床上插着呼吸机昏迷不醒的人,心口的酸涩快要把她唯一一点清醒与冷静吞噬。

孙明兰瞪大了眼,理直气壮。

“钱钱钱,你就记得钱。”

“家里没收入但有开销啊,一时没盘算过来,你又不肯多给,怪我喽?”

程安好身侧的拳头攥紧,她抬手指着墙角低着头,唯唯诺诺旁观的男人,是她的亲哥哥程天骄。

“你把钱给了他是吗?”

“妈,你女儿在外面没干伤天害理的事,我一个月就一万多一点的工资,除了两千的生活开销,我天天吃食堂,一套两三百的新衣服我都要考虑很久,我像蚊子攒血一样攒着给我爸治病,每月按时打钱回家,可你呢?”

“你把钱给了程天骄,却不给我爸治病,他是我爸啊,你就想着你儿子有车有房早点结婚,连我爸的命都不要了吗?”

她看了程天骄和夏芊蕙一眼,绝望地冷笑。

“哥,你在B市工作压力大,你谈恋爱开销大,我都能理解。”

“我最恨你的就是,你永远那么理直气壮地向家里伸手,从来没想过这个家在吸谁的血,这个家又给我留下什么。”

“现在,你是连爸的救命钱也要吗?”

程天骄紧抿着唇,把头埋得更低。

这是个双人病房,隔壁床的病人家属看到这幅场景开始指指点点,夏芊蕙娇惯惯了,昂首挺胸朝她瞪回去。

“能者多劳,你不肯多打钱回来,别把责任全往我们身上推。”

程安好气笑了。

“我要把我这些年的积蓄全给你们吗?”

“那是我爸的手术钱!将来□□找到了,是要给我爸救命的!”

“你们这么没良心,连这也要吗?”

场面再度陷入静默,孙明兰想要再有动作,被许箴言一个眼神吓回去了。

管教俱乐部的小孩久了,他发起狠来,常人都怕。

最后是护士推门进来,催他们去交费。

那边的三个人错开眼神装傻,全当没听到,程安好准备出门缴费,他把她拉住。

“你都没好好看你爸,留在这陪他会。”

“钱我去交。”

“有事马上打我电话。”这话,带着十足的威胁警示,是对房间里其他人说的。

***

医院的手续走完,他准备回病房找她时,收到她微信,说她在医院门口。

他走到那,就看到一个瘦弱的背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双手合在一起捂住脸,拼命在哈气。

“你是缺根筋吗?里面暖气不吹,在这里挨冻。”

她笑,淡淡的,像是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你别忘了我是本地人,从小冻大的。”

他靠着她坐下,两人挨在一起,至少暖和点。

“许箴言,你饿吗?”

“还好。”

其实是一路随她紧张地奔波,早就饿过劲了。

她把旁边的塑料袋解开,里面是她刚买的棉签和药膏,她抹上药后,小心仔细地涂在他额头上。

“疼吗?”

他抿唇,摇头,她动作轻得他几乎没知觉。

“我问了医生,我爸情况还算稳定,暂时不用太急。”

“嗯,我家那边认识几个泌尿科的专家,我会帮忙联系。”他回。

“谢谢你啊,许箴言。”她平时说话音调是带着点北方口音的,让人感觉正经简洁,而这一句的尾音格外软,像是呢喃,十足的真诚真心。

“我妈从小对我实行棍棒教育,小时候一点点错也要挨打,成年了她这个习惯依旧没改。”

“小时候有我爸护着,后来我爸病倒了,你是第一个站出来保护我的人。”

“谢谢你,虽然遇见你开始一直在对你道谢,但我还是要说。”

她转过头,埋在围巾的小脸,白得跟周遭雪景融为一体,眼睛含着泪光,望着他时笑容很暖。

他也在认真看她,深隽的五官,一分一厘都映在她眼里。他思绪很沉,一瞬走了神,连被风吹来的雪花落在长睫上也没知觉,还是眨眼时眼底沁心的冰凉让他脖子一抖。

程安好笑了,温热的掌心覆上他的眼,替他抹去雪的冰冷。

“许箴言,新婚这天说这个很扫兴,但我还是想说--”

“其实我们真的很不相配,无论哪方面。”

“我觉得,你应该找一个跟你一样从小生活在有爱环境的女人,一直被疼爱,看到的都是这世上的美好,能任性,会撒娇,给你带来的也都是美好和爱。”

“.…..”

她说完,他转过头,直视前方,想到什么,颇为不屑地勾了勾嘴角。

“我遇到过,你说的那种人。”

他指尖摩挲着手里那根烟,熟练地含在嘴里,点燃,声音嘶哑凉薄。

“但我们没有结局,程安好,现在在我身边,跟我结婚的人是你。”

“没有谁比谁差,也没有什么配不配,既然遇见了又领了证,那就这么过下去,你不恼我我不恼你,还能离咋地?”

“从前没人疼你,现在有了,你老公许箴言。”

最后那句话他是玩笑般说出的,但程安好却感到十足的真诚。

她笑,突然站起,对地上那个抽着烟痞痞笑着的男人伸出了手。

“走吧,许先生,带你吃我最爱的,猪肉炖粉条。”

那时的笑,还有彼此掌心的温度,像极了冬日最暖最热的一盆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