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逝世(第2/2页)

沈太傅长叹一口气说:“是你拟的奏折吧。”

“老师看出来了。”

“你把外戚搅进这趟浑水,日后就脱不了身了啊。”沈太傅有无数挂念的事情,但他都回天乏术了,只好挥挥手说:“宋阁老忠言逆耳,你们也要兼听为明才是。不谈这个了,今日是来看看你的,本来也打算进宫一趟,觐见下圣上,但身体不争气,来不及过去了。”

柳长泽感觉心口被揪紧,手下的力度也大了几分说:“老师福泽绵长,会长命百岁的。我寻了几个名医,不日便能抵京了。”

沈太傅喉中又有痒意,他硬忍了下来,没去败柳长泽的兴,他轻拍了拍柳长泽的手,慈爱的说:“长泽,听闻萧贵妃都怀上了,你与圣上同年,也要加把劲娶亲了。”

柳长泽眸色黯淡说:“老师尚未娶亲,学生岂敢抢先。”

沈太傅笑了起来,他虽然三十好几,但眉清目秀,肤白胜雪,倒还像个少年一样:“你这小子,倒嘲笑起我来,平日里胡作非为的,怎么没这个觉悟了。我若是身体硬朗,早就和宋阁老一样,孙子都抱上了。”

长廊的斜栏上雕满了琉璃的吻兽,细微昏黄的灯火照在上面,反射出点点光斑在沈太傅脸上,明暗交织在他爽朗的笑容里。

楼台庙宇,唯有他一个人是常常笑着的。

柳长泽一下又看痴了。近日来,撞柱有之,指着他鼻子骂的也不少,所有人都苦大仇深的脸,压抑的喘不过气来,但老师好像什么时候,都挺从容不迫的,真想见见他慌乱的样子。

沈太傅停下了脚步,眼神里像有很多话要说,最后抿了抿唇,颇为难以启齿的说:“你如今还是喜欢男人么?”

柳长泽愣住,似有惊雷灌顶而来:“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不必紧张,你迟迟不娶亲,总有些流言蜚语传至我这里的。”沈太傅摸黑安抚性拍了拍他宽阔的肩膀:“长泽,我惯来最担心你,你性子孤僻,容易剑走偏锋,无论是新政也好,日常行事也罢,总是太过偏执了些。你如今也二十有二了,我虽不能理解断袖之癖,但也希望你早日寻个可心人......”

“老师,不怪我么?”柳长泽打断了他。

怪你行事专断,怪你喜欢男人?沈太傅笑了笑,无奈地说:“奏折我看了,文采斐然,引经据典,整顿税收上虽有不少苛刻之举,总归是良策,莫要太激进便好。有句话我从未说过,但——”

柳长泽攥紧了手,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沈太傅顿了下说:“长泽啊,你永远是我最得意的门生。”

老师,我不想做你的得意门生。柳长泽颤抖起来,他向来是个乖张暴戾的人,在沈子卿面前克制的太久了,他突然抱紧了沈太傅,死死的勒着。子卿好瘦,像竹竿一样,一折就断了。

他甚至有些想哭。

沈太傅皱了眉,他觉得有失体统,但换作是他听到当年老师的肯定,也是必然如此激动的,便随他去了,毕竟也没有下一次了。

柳长泽比他高很多,下颌抵在他头顶上,显得有些依偎,他有些不适了,而此时,柳长泽低沉且平稳的声音传来:“谢谢老师。”

沈太傅心有异样的感觉,无法形容,伸手抚摸下他背脊,而后推开了他:“走吧,去看画。”

他脚步轻浮,基本上是借着柳长泽的力行走,他没有力气在说多余的话了。

柳长泽自知冒犯,更是不敢开口相扰。

两人沉默的走到了《大齐盛世图》前,沈太傅一见,便向前颤颤巍巍的靠近,伸出手一寸一寸的抚摸过里面的土地、人情、建筑,有摩肩接踵的街市行人,有川流不息商贾野客,无论是士农工商,还是三教九流,都跃然画上,这是大齐的天下。

海清河晏,四海升平。

沈太傅双眼通红,直到一滴泪落在徽州的图标上,这是他的家乡,他还没来得及落叶归根。

他闭上了眼。

手从画上滑落,整个人向后倒去,倒在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沈太傅,沈太傅,子卿!!你醒醒!!!你醒醒!!!”

可无论多撕心裂肺的呐喊,他也听不到了,唯有嘴角的血悄然无息的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