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寒烟深处语如弦

明明后土娘娘并没有做什么,孙灵秀却觉得身上涌起莫名寒意,一边快速动念,一边跪禀道:“回娘娘,奴婢在数百年前便与陛下相识。那时奴婢本是姓孙,名叫灵秀,因不识天命,妄想成为人间女主,若非有陛下相救,奴婢早已死去。从那时起,奴婢便愿为陛下赴汤蹈火,纵死无悔。只是奴婢虽有为陛下而死之心,却知道陛下心中并无奴婢,只得化名为林秀容,在当年的苍天之战时暗中助陛下击退伊奘诺尊,这才赢得陛下些许垂怜,得以留在陛下身边效力。”

后土娘娘讶道:“竟是如此?倒也真是难为你了。”

又暗自忖道:“她自己说的,与心月狐告诉我的,过程倒是相差不了多少。但按心月狐所说,皇天为了这女子不惜与天庭作对,对她也算是情深意重。而从她刚才的语气来看,皇天对她似乎并没有多少情意,只是她自己痴情于皇天,宁愿改名换姓委曲求全,只为了能够陪在皇天身边罢了。若不是心月狐弄错,那就必是她顾忌于我,故意有所隐瞒。不管怎样,皇天竟会派她来找我,那自是对她极为信任,连我与他暗中另有筹划之事也不瞒她。”

点了点头,淡淡地道:“只因风公子救你一命,你便对他痴心一片,如此看来,你也是有良心之人。听说你擅于行兵布阵,我身边妖魔虽多,人才却少,你可愿留在我这?日后等我助风公子成就大业之时,必会让他善待你。”

孙灵秀立时下拜道:“多谢娘娘。”

后土娘娘讶道:“你答应得倒是极快,就不需要多想一想么?”

孙灵秀道:“娘娘乃是金贵之人,跟在娘娘身边,本就是奴婢之福。况且,只要娘娘与陛下联手,一统三界必定不在话下。到那时,陛下与娘娘共为三界之主,服侍娘娘,便是服侍陛下。”

心月狐在一旁暗道一声“不妙”,赶紧踏前道:“娘娘,此女不可信。”

“哦?”后土娘娘看了心月狐一眼,问,“为何?”

心月狐还未开口,孙灵秀却先抬起头来看着她,问:“这位莫非便是心月狐姐姐?”

姐姐都叫起来了?心月狐心中一凛,心想这女子只怕不容易对付,正自想着该如何打消后土娘娘将她留在身边的念头。孙灵秀又道:“姐姐为何觉得小妹不可信呢?当日姐姐与赵芜女谋天命,害人皇,却又在暗中助王母娘娘暗算赵芜女。如今姐姐背弃天庭,前来为娘娘出谋画策,不就是因为娘娘有若皓月当空,我等有幸能替娘娘效力,乃是我等之福分么?我奉我主之命前来,忠于娘娘,便是忠于我主,我与姐姐对娘娘的忠心并无二致。”

心月狐脸色微变,孙灵秀口口声声说自己与她一样,却又有意无意地点出她先后出卖过赵芜女和王母娘娘,语带讥讽,偏偏还让她无法反驳。

后土娘娘淡淡扫了两人一眼,道:“我主意已定,无需多谈。”

将手一挥,一封信纸凭空而现,纸上字迹显出。她道:“林秀容,从现在起你便留在我身边吧。心月狐,你代她将此信送去,亲手交予风公子。你二人只需用心用力,日后本宫必不会亏待你们。”

两人赶紧伏身应是。心月狐接过书信,离殿而去。

心月狐走后,后土娘娘见孙灵秀欲言又止,道:“你有何话要说?”

孙灵秀赶紧伏身道:“奴婢担心娘娘以为奴婢搬弄是非,不敢乱说。”

后土娘娘冷笑道:“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出来便是。”

孙灵秀道:“奴婢只是不想让心月狐与东皇陛下相见。”

后土娘娘问:“这又是为何?”

“当日在人间界玉隆宫中,心月狐曾以陛下之妹的下落要挟陛下,想让陛下在成为东皇之后,册封她为东天帝后,却被陛下直接拒绝。”孙灵秀道,“奴婢只怕她还不死心,会缠着陛下不放。”

“竟有此事?”后土娘娘眸中闪过一丝寒意。

“奴婢断不敢向娘娘说谎。”孙灵秀道,“若有欺逛之处,愿受娘娘任何降罚。”

后土娘娘面无表情地道:“当日她去逍遥山玉隆宫,乃是奉我之命。要挟风公子,要做东天帝后之事,应该也只是她想要让风公子相信她,随口编出。此事你不用放在心中,今后你与她一同为我效力,不可再生嫌隙。”

孙灵秀道:“禀娘娘吩咐。”

后土娘娘道:“你先下去吧。”

孙灵秀本是担心心月狐心机太深,会看出留在苍天中的“风魂”乃是假的,见后土娘娘没有什么反应,怕令她生疑,也不敢再说,退出宝殿。

孙灵秀离开后,后土娘娘略一沉思,双手一拍,阶前现出两名少女,乃是她座前四巫女中的春行微微、夏采杳杳二女。后土娘娘指着夏采杳杳,道:“你去追上心月狐,说我另有要事要她去做,让她回来。她所持之信,便由你去送。见到风魂公子时,告诉他我已将林秀容留在身边,他若是缺人使唤,可将你留下。”

“是,主人!”夏采杳杳脆脆地应了一声,化作一朵荷花瞬息不见,只余下一缕花香。

阿鼻地狱。

阿鼻地狱乃是幽冥一十八重地狱里的最底层,被打入其中的都是永世无法超生的阴魔恶鬼。罡风、业火,在阿鼻地狱中永无间断,困在其中的鬼魂生不如死。

在阿鼻地狱的一处崖壁间,有一个细窄的山洞,隐娘便在这山洞内,听着下方无数阴魔的怒吼与悲呜。洞外,不时有疾风刮过,卷起无边无际的寒。寻常人只要被这风沙碰触到,便不免化作血水。

隐娘盘膝坐在那里,身上现着淡淡的佛光。这些日子以来,她只能靠着自身的莲华宝光勉强抵抑住周围至森至寒的阴气,才没让自己死在这里。

阿鼻地狱内的时间流向与外界不同,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到底过了多久,感觉上去,就像是已经度过了漫长而寂寞的一生,如果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真的难以想象自己竟有勇气在这样一个地方活下去。

无穷无尽的惨叫响在她的耳边,回荡在她的心底,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她抚着已经变得圆鼓的小腹。

如果再也无法离开这里怎么办?她自己有佛光护身,孩子在她的体内,暂时还可以得保无事,一旦出生,只怕一离开她就会化成血水。

这里根本不是活人可以生存的地方。

洞外呼啸的阴风减弱了许多,有人爬到洞口,翻了个筋斗,落在她的面前。

“小白。”她小声地问,“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