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刎颈鸳鸯谁画眉 第十章 翠冷烟光,犹恐芳时暗换

就在云中君将鬼灵渊中秘事明告众人之后第二天,这一整天里醒言都跟着众人厉兵秣马,直忙得团团转,一直到傍晚手头事情稍稍忙完,这才忙里偷闲,和琼肜一道跑去灵漪帐中讨口茶解渴。

许是实在太渴,等到了灵漪轻罗帐篷中,接过她递来的碧螺香茶,醒言也顾不及细细品尝,便大口吹散几缕热气,一仰脖“咕咚咕咚”几声将整盏白玉瓷杯中碧油油的茶水一口气喝光。

见他渴成这样,灵漪儿把手中刚沏好的一小杯香茗递给琼肜后,便去旁边茶柜中取了个大些的茶杯,再给醒言沏茶续水。

等第二杯茶递给醒言,见他这回喝得缓了,灵漪儿便和他随便拉起家常来。说过几回闲话,灵漪忽然想起白天的一个心得,便笑吟吟说道:

“醒言,今天闲着无事,我思来想去,却觉出一件有趣事儿~”

“哦?什么事?”

听灵漪儿这般说,醒言便停下手中杯盏,听她下言。

“是这样,醒言,我今天想了想,爷爷昨日说的那『淆紊』和『灵母』,还真是生死对头呢~”

“哦?本来他们就是啊。”

听灵漪这么说,醒言倒有些疑惑。只听灵漪继续说道:

“是啊,醒言你看,那『灵母』的灵字,时人为图简便也写作『灵』字;这样一来那淆紊灵母,他们名字头一个字里,不是一个有水、另一个有火?果然是水火不相容啊!”

“哈……这倒是!”

听灵漪这么一说,醒言哑然失笑,想了想觉得这事儿还真有些凑巧。

告诉完这件有趣事儿,灵漪停了停,便起身去梳妆台边,从那只沉碧香匣中轻轻拈出一枝细檀香来,准备点燃驱驱这满帐氤氲的水气海味。抽出檀香,她便小心插在一片晶莹光洁的白瓷香碟小孔里,拿指尖在香头上轻轻一捻,檀香便应手点燃,顿时一缕幽幽的香气散满整个闺帷。

说起来,灵漪点燃的檀香正是四渎龙宫特制的香火;虽说是檀香,制作时却在白檀香粉外加入特殊的香料,按照这些香料的不同,共分为四种,分别名为“春眠之香”,“夏梦之香”,“秋锦之香”,“冬梅之香”,正好对应着春夏秋冬四季寒暑。现在身在南海,天气燠热,灵漪刚捻燃的自然是一枝夏梦之香,其中掺着从春竹青叶中提取的香精,点燃时正是幽香扑鼻,清芬四溢,随着那些缭绕的烟气,倒让人似乎身处竹林,阵阵竹影扶疏,时时竹风吹来,正是一缕香凉,沁入肌理。由于这夏梦檀香最宜仲夏夜点起,烟气清爽,最能助人入眠,因此它还有个别名,叫作“凉梦爽水”。

不过,这样人间难得的龙宫宝香,对于那位正趴在香前出神的小女娃而言,一时并来不及品出这许多玄妙精微之处。琼肜现在留意的,却是那片莹白如玉、光滑如镜的香碟上勾画的几笔图案。

也不知是谁人画就,她眼前这片瓷玉碟上画着的几片零落青竹叶,颜色翠绿欲滴,“个”字形的叶子纹理分明,对着帐中照明的光亮,边缘仿佛还带着几分浮动的暗影,像是真有几片竹叶正飘坠在香瓷碟上,真个栩栩如生,就和真的一样!竹画如此逼真鲜明,倒逗得琼肜几次伸手去摸,总想确认它们是不是真的只是画上去的。

且不说小琼肜对着瓷碟竹画满腹狐疑,再说醒言,等喝了会儿茶,随意想了想灵漪刚才说的话,便受了启发,笑着跟坐在一旁珊瑚石鼓凳上的龙女说道:

“灵漪,听你刚才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你自己姓名里也是水火兼备,十分矛盾!”

“喔?”

灵漪儿听完一愣,刚想详问,只稍稍动了动心思,便立即想明白醒言话语,嗔道:

“醒言休要取笑,不过是凑巧~”

此时这帐中小憩的时光颇为闲适,开了这话头,醒言便一边悠然品茶,一边在间隙说道:

“不过要真说起来,这凑巧事儿还真不少。灵漪,昨天不是听你爷爷说到那几千年前的封神战么?倒和我这把铁剑名字相同!”

“是啊!”

正在灵漪接茬答言,却忽听门帘一响,有人高声接话:

“不错,是很巧!”

“爷爷?”

灵漪闻声回头,看清来人正是爷爷云中君。

“咦?”

望见爷爷,灵漪儿疑惑道:

“怎么爷爷也有空来喝茶?”

“嗬!先不提喝茶。”

进了帐中,老龙君一摆手,脸色竟十分严肃,跟忙着起身问好的少年说道:

“醒言,说起你这封神剑,有一事我倒也要跟你说明!”

“哦?龙君请讲!”

“是这样,昨天我不是曾说过,当年龙魔封神之战,正是因为我龙族曾受灵母托梦,才悉知内情?”

“是啊!”

“嗯,那你可知道,当年我龙族受梦之人是谁?他又在何处被托梦?”

老龙君卖的这关子,显然并不指望醒言回答,便不等他接话,自顾自接着往下说道:

“此事便连灵儿也不知道;当年那龙族受托梦之人正是老夫。当时,我正是在醒言你家马蹄山上歇脚!”

“啊?!”

醒言闻言,顿时目瞪口呆!

不管他愣怔,老龙君目光炯炯,继续说道:

“正因这样,所以几年前因了些机缘老夫与你相识,后来又见你从那座马蹄山上得了那把封神古剑,老夫便早在心中留意,看你这小后生是不是真个得天独厚,将来能有大机缘!”

“……”

没想偶来灵漪帐中喝茶,却听她爷爷说出这番前所未闻的话,醒言一时愣在那儿,不知如何搭茬。等稍停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吭吭吃吃说道:

“多谢龙君爷爷错爱……可惜后来只怪小子不长进,只是随波逐流,也没什么大机缘……”

“哈哈,你此言差矣!”

云中君忽然抚须大笑,对着醒言,朝旁边那个正侧耳倾听的少女努了努嘴,挤眉弄眼说道:

“醒言你也不必太过谦,后来你竟能得我家灵儿青睐,这还不算天大机缘?”

“呃……”

醒言闻言,颜面微红,一时虽然想在长辈面前谦逊一番,却恐一不小心惹恼旁边那位正在低头拈带含羞带喜的小龙女,最后便只得支吾了几声,含混过去。

含混一番,醒言却忽然想起一事,便觉得有些疑惑,问云中君道:

“敢问龙君,听您这么一说,我却也有一事不明——既然我这把陈年古剑是从马蹄山上得来,应该有些不凡,怎么当时记得,好像拿剑跟您问起,您却推说它只是平常?”

——说起来,自从这一老一少当年那一番颇有些戏剧性的相识,此后无论是籍籍无名的饶州少年,还是威名赫赫的四渎龙君,两人间的友情也就像忘年交一样,虽然现在因着灵漪缘故,醒言对龙君偶尔还呼声爷爷,但其实还是言语不拘,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并无太多拘束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