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神歌鬼唱佐豪吟 第二章 星落平野,曾去峰外窥云

清馆少年那奇异的梦里风情,正被榻旁的玉莲荷映得一丝不漏;而云端那个促狭少女,瞧着这一幕正捂着嘴偷乐。这个发如紫色华缎的高天魔女,心中正洋洋自得:

“嘻嘻,可恶的黄角小龙,这次我来帮你一个忙,让你看看你的小情郎如何『情深意重』!”

心中这么想着,那嘴角的笑颜更盛,彷佛已瞧见那个刚强小龙女鼻子气歪的模样。

想到此处,不免更加得意;于是身下这朵紫云辇驾,原本和周围云团相近的暗色,不知不觉间正悄悄显露出原本亮紫的霞光。在紫霞车底,彷佛正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紫色光线直挂天地,探入地上小镇中那间寂寥的醉梦客房中。

就在这时候,这位在紫霞车上作壁上观的古怪女孩儿,却突然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哎呀”一声脱口娇呼,然后便似一只断线的风筝,转眼间已来到一个陌生之处。

而此刻那位幻梦之中的上清堂主,还沉醉在无边的春色之中。望着倚在自己怀中之人俏靥如花,软款温柔,血气方刚的少年魂灵儿早就飞上了云天边。

听过娇媚丽人儿的并蒂之语,醒言也温言吟诵衔接道:

“蝶飞双比翼,花开并蒂莲;有美若如斯,何不早入怀?”

听他这句多情话儿,身前这位丽人不禁咯咯咯一阵娇笑,拿手指儿点着少年的胸膛,嗔怪道:

“既然如此,那张郎何不将奴家早些入怀?狠心的人儿啊,舍得让奴家一人来投怀送抱……”

这样的娇嗔薄怒,说出来吹气如兰;檀口边漏出的口息儿,直拂得俯视之人面皮痒痒麻麻。一时间,醒言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也顾不得其他,便依言张开先前拘束身后的双臂,朝已经挨擦入怀的娇娃一把抱去……

“呀!怎么回事?”

刚待少年冲动般伸出双臂,却突然只觉得眼前一黑。原本灿烂如锦的天地,竟然在一瞬间消逝无踪!不见了春花,不见了春草,不见了春蝶,更不见原本春意盎然的娇媚容颜。就彷佛,自己突然失足掉入一处幽深的地窖,只在一瞬间,眼前便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孤独。

“唔……该不是我正在做梦吧?”

乍睹怪景,醒言立时便在心中逼出这样的想法。灵台澄澈的少年郎,往日做了些古怪离奇的怪梦之时,每到了过于匪夷所思之际,便能硬生生想到,其实自己只不过是在做梦而已。此刻,醒言便立即回复清明,做出这样合理的判断。恍惚间他又接着想道:

“嗯,这么说,我这两只臂膀,也应该都抱空了吧?”

为了佐证自己的判断,醒言那两只已经伸出去的臂膀,还使足了吃奶的力气,狠力箍了两把——

“哎呀!”

只听到一声呼叫,然后便觉与预想中如抱空水般浑若无物相反,醒言觉得自己这大力拥抱,竟好像真的抱到一个啥物事。而这物事,软软绵绵,竟然还会发声说话!

直到这时,一直懵懵懂懂的少年才完全清醒过来。

这时节,屋内红烛还未燃尽,烛光中醒言看得分明,怪不得感觉沉重,原来自己身上,竟然真趴着位女子!

这女子,现在正像猫儿般蜷伏在自己胸前。长长的头发四下披散,几乎将自己上半身全部遮盖住。不知是不是烛光映着屋内赭漆雕花家具,变换了原本的颜色,眼前这烛光灯影里的少女长发,竟犹如华贵的紫绸,随着烛光的摇曳闪耀流动着焕彩的晶泽。

不过,此时两人这般相对抱合的姿态,让醒言一时看不清女子的全貌。但他梦中伸出的双臂,却已经牢牢拢住女孩儿的后背。手底传来的触感,香软滑腻,一股腾腾的热气透手而入。这样独特的感觉,让醒言晕眩了片刻之后才有些反应过来:

这女孩儿,身上居然只着了衬底亵衣!

现在正是暮春初夏,体格强健的少年睡眠之时,也只穿着衬衣;因而现在榻上两人虽然还隔着些丝缕衣物,但与那直接肌肤相亲也差不太离——若与刚才梦中那如诗如画的浪漫春光相比,这样现实中的情景,却要更加香艳百倍!

于是,刚才梦中还能敞开情怀的十八少年,此刻却只觉得整张床都在翻滚旋转;自己也几乎要眩晕昏迷。这样情形下,只晓得一动不敢动,哪还顾得及要撤下双臂,挽回这样失礼的举动。这时候,被搅醒美梦的张堂主固然呆若木偶,而他身上的这位不速之客,不知何故也是一动不动。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屋内烛光辉影里,那把方才灵光一闪的剑器,却重又恢复了初始的沉默,彷佛什么都没干过。屋内现在除了那团不住摇曳跳动的烛光焰苗,只有那朵玉莲荷还有一丝生气,依然在尽忠职守,将前面床榻上撩人的景况纤毫不差的映入蕊心水镜。

神思凝固一阵之后,已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四海堂主,也终于渐渐清醒过来。感受着身上这份让人销魂的香软重量,醒言第一反应便是:

“难道是琼肜小妹妹不听话,又偷偷跑来蜷在我身旁一起睡?”

他有这样想法,是因为眼前这女子,也就是头发颜色不对;不过既然那古怪小丫头能被变幻成金发神灵,也未必就不能被紫鬟仙女附身。脑筋一经开动,思路便豁然打开。鼻中嗅着一缕奇特的醉人香气,神思敏睿的上清堂主倒也能一心二用。他又想到:

“也可能是那老鸨不甘心,吩咐楼中妓女偷偷潜入,明日好来多收一份过夜钱——”

“呀!这倒大有可能!”

想到这点,囊中剩银不多的少年合拢的双臂,立即就本能的开始松动。就在这时,身上这位宛如熟睡的女子,悠悠吐了口气,也终于醒了过来。

“哎呀!”

这趁夜而来的少女,微一睁目,霎时就察觉到眼前尴尬情状,于是今日第三次惊呼立即脱口而出。然后,她便好像被马蜂蜇了一下,猛然就从身底少年身上一弹而起,跳落到旁边青砖地上。

“喔哟!”

她这一跳不要紧,那躺卧在床的少年却遭了殃。被这女孩儿毫不顾忌的借力一弹,醒言直被踩得眼冒金星;熬着疼,便不免出言怨怼:

“这位姐姐,你就不能轻点?!”

待眼前的金星幻影尽皆消散,醒言这才有暇坐起身来,朝这位预料中来强做生意的馆中女子瞧去——这一瞧,却把他看得眼前好像重又闪耀起许多乱人心志的星光!

原来,这位猜想中的醉梦馆女子,在烛光映照下,浑身上下只覆着粉红的胸衣衬裤;这两件短薄的衣物,彩光流动,如烟如雾,也不知是何材料织就。而这样单薄的亵衣,如何能裹得住傲人的身姿;颀秀挺拔的胴躯,正被烛光勾勒出两抹宛转起伏的玲珑曲线,左右相对,宛如映水的峰峦在眼前倒转。而在那欺霜赛雪的肌肤下,不知是被烛光映照,还是被红衣透染,正呈现出一种透入肌理的柔美娇红。眼光游移,再朝这女子脸上瞧去,却发现那张艳如琼花的姣丽容颜上,一双秋水般的眼眸紫光烁烁,宛若镶着两大颗水华荡漾的紫色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