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神歌鬼唱佐豪吟 第六章 云暗烟暝,信有百鬼夜行(第2/4页)

心中哀叹的老者,一挥手,顿时又有几位青壮汉子奔上,护在这几位热心的外乡少年人身前。

见得这样,醒言一时也来不及解说,只管继续朝前方注目观望。这时候,他已暗暗运起旭耀煊华诀,浑身上下布满一层几近透明的光膜;微微闪动的无色光焰,悄悄向外延展,不知不觉中已在人群之前形成一道弧形的光盾。经历这两三月来的不辍修炼,借那名号太华的无上本原之力,四海堂主的这枚“大光明盾”,不知不觉已接近道家推崇的“大化无形”之境。

于是,原本逼到近前跃跃欲试的鬼气阴霾,立时又朝后退却数武。见此情景,人群外围的镇民顿时一阵欢呼,老族长心下,也暂时松了口气:

“幸哉!果然这宝塔威力无穷,即使白天也能镇退鬼物!”

拈须感激着祖上的功德,又抬头看了看天,却见到那天穹中仍是乱云飞动,黑压压的云阵,越发的低沉,彷佛在下一刻就要压到头顶。

而就在众人庆幸,欢呼声此起彼伏之时,却听到前方在那火光照不到的尽头,渊薮般荫蔽的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阵幽幽的箫鸣,呜呜咽咽,凄凉悲切,与云端中鬼啸风号相映衬,显得分外的渗人!

就在这一阵有若鬼哭的箫歌中,众人面前原本只是一团黑雾的阴霾,却渐渐显露了各自形迹;摇曳的火把暗影里,突然有千百道阴影摇动,一时间鬼影幢幢、群魔乱舞!

而就在此时,被那些形状诡异的影像吓呆的人众,彷佛已忘了那箫音的存在;但那无孔不入的呜呜箫鸣,却有种摧魂夺魄的魔力,暗暗相侵,转眼人群中就到处响起“嗵嗵”的身躯倒地之声。

不一会儿,原本稠密的避难人群,已显得稀疏;只有少数气血充足的后生男女,仍能呆在远处,只不过却已是鹤立鸡群。

这时,作为众人之首的那位老族长,也被箫音惑倒在地,虽然神思仍自清明,但却浑身无力,眼睁睁看着又有不少逃避不及的子民,被鬼灵从各自暗藏的秘窖中驱出,在大街上狼奔豕突;而那些往日被庄众奴役的鬼灵,将这些人挟住,不分男女老幼,只管如风车般在空中翻舞。看起来这些倒霉的镇民,已成了鬼灵戏弄出气之物。

刚才暂无冲突,醒言也就按兵不动;但现在听得箫声响起,情势陡转,又有人受苦,他便再也按捺不住,立即执剑在手,就要向前冲突。只是,身形才一闪动,却听得黑空中那缕有如鬼哭的箫声突然止住,然后便见有一人,从远处无尽的黑暗中徐徐而来,待到近前时竟向微一拱手,清声叫道:

“小友别来无恙?小老儿稷下祭酒彭蒙,特来给小友问好!”

醒言闻声看去,见到这一手执箫的清癯老者,正是前夜与自己辩论通宵的松下老人。还未答话,却见这鬼灵老者原本恬淡的脸上,已瞬即转为热切,转脸朝身后群鬼之阵一番指点,然后便迫不及待的说道:

“小友可看清楚了?这些便都是鬼物——那晚我俩的辩论,却还是应该我赢!!”

说罢,这位自称先秦齐国才有的稷下祭酒,脸上露出一副胜利的得意笑容。

见这群鬼之首,竟流露出这般孩童心性,醒言倒有些哭笑不得;此刻他也无心争胜,依了礼仪拱手还礼,他便抗声答道:

“彭老前辈不必介怀,前晚鬼辩早已是你赢了。只是今日小子却有他事请教——为何你要率众鬼前来祸害无辜镇民?”

听他这么一说,彭蒙却不生气,只哈哈一笑,然后拈须正色说道:

“无辜?看来小友还不知晓个中内情。这些镇阴庄的愚民,仗着先祖荫泽,几代无端欺压我等鬼族,役我后辈鬼男为奴,驱我后代鬼女为仆,任意驱策,视为贱族,早已引得天怨鬼怒。今日我等来,便是要顺应天道,向这些无知的贪婪之徒讨还恶债!”

听他这么一说,醒言再想想这两天所见所闻,便知他所言不虚,竟是一时也不知如何答话。方一转念,正要说出人鬼殊途、冤家易解不易解的道理,却不防已被彭老抢过话头:

“人鬼殊途?此理当然不差。鬼居幽明之地,人居清明之地,泾渭分明,此为天理。只是既然如此,那为何这些镇阴庄民,要来奴役我等幽冥族人?”

现在这位心性率直的稷下彭祭酒,对上回被少年辩得晕头转向耿耿于怀;原以为报仇无望,从此不免要抱恨终日,谁知老天开眼,这一次恰巧又被他碰上,正好找回场子。如此一来,以至于这位上清少年堂主才提起个话头,便已被他一把抢过。

听他词锋锐利,醒言一时讷讷,也不知如何回答。却听那彭老祭酒又继续说道:

“此次我等西山鬼族倾力而出,只为三件事:一来,对无知庄民略施惩戒;二来,毁去罪魁祸首镇阴塔;三来,庄中首脑,必须改去这个冒犯我族的『镇阴』庄名!”

斩钉截铁的话语声音刚落,便见彭蒙将手中紫竹箫抛于半空中,然后七个箫孔中便喷出七道乌紫的幽光,朝醒言身后那座镇阴塔如匹练般飞去。此举变起突然,醒言还来不及反应;等回头再看时,却发现那七道紫光,便好像七条绳索,将那座石塔团团索住,然后只听“轰隆”一声,这片乌紫光网竟将这座数百年的古物轰然绞碎!

一时间,石塔碎片四处横飞,又砸伤不少避难的居民。只是,比起石塔损毁对这些镇阴庄民心神上的震撼,这些许皮外伤,已算不得什么了。

见到倚为柱石的灵塔被毁,在场所有人顿时都目瞪口呆,如丧考妣。见昨夜还瑞彩千条的宝塔就这样被轻易毁去,醒言也是大为震惊。看到他面上神色,那毁塔老者竟不厌其烦的跟他解释:

“小友不必惊讶。其实老朽早已打听过,这可恶的石塔,每日只在辰时之后才有效力——也不怪立塔之人蠢笨;谁又能想到,竟能让我等鬼族等到机缘、大白天便能出动?”

听得他这番话,身后重重暗影中的鬼灵,立时发出一阵放肆的欢呼啸叫,又是一阵子群鬼乱舞;现在这些鬼怪阴魅,彷佛再也无所畏惧,又将那些已经受伤的庄民抛起摔落,随意嬉弄。更有不少鬼力高强之辈,遁入地中,越过上清堂主布下的屏障,然后又从四面地底钻出,将宝塔残骸周围的避难镇民拖起,瞬即掠往别处戕害。

见得情势糜烂至此,醒言心中电转,便再也不发一言;突然之间,彭老祭酒便只觉眼前一阵光焰闪动,然后便看到对面那位引为知己的少年人,浑身上下竟骨嘟嘟蒸腾起炫耀辉煌的明黄光焰,恰如太阳金焰般照耀身周数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