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神歌鬼唱佐豪吟 第十章 清结幽人梦,花落五更头(第3/3页)

这时节,素雪纷飘,天地寂寥,无数朵梅花在快乐人儿身后一路飘飖,宛如雪月的辉芒,流星的彗尾。

在梦中的天宇间遨游,是如此的无拘无束;雪宜忍不住褪去荆钗,任自己如瀑的长发,随着天风自由飘舞。

正自逍遥翱翔之时,她的堂主忽然将手一牵,按下云光,朝地上飘飞而去。正在不解之时,雪宜便看到在那万朵黄梅之中,忽有一树红梅,凌雪傲放,丽彩如霞。正自观看,倏忽间那少年又回到自己身边。此时他手中,已拈着一枝艳丽的红梅,细心的将它簪到自己云瀑般的秀发间。于是耳边又响起几句温柔的话儿;那丝丝的热气,直逗得人浑身酥软,就好像要融化一样……

就在这样柔情漫溢的时候,面对眼前这含羞带怯的清柔女子,十八岁的少年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不小心又见到她眼中同样的期待,便再也忍不住,伸手将她轻轻的抱住——就在美人入怀之时,这身边的梅林雪地、还有清月琼宇,霎时间全都消失,身畔一片空灵,就像陷入了天蓝色的海洋,其中又闪烁着点点粉红色的光芒。

于是两人就这样轻轻的抱着,一起朝下面无尽的虚空中飞快的沉去;身如落叶飘零,只是没有尽头,也不想有尽头。沉坠之时,身畔又有流光点点,五彩纷华,如飞月流光斩的光轮,又似圣碧璇灵杖的花影,正在身旁不停飞过……

就在这样美好畅快的时节,突然间这四处飞舞的五彩流光,倏然已汇聚凝结成唯一的颜色——一点鲜血一般的猩红,忽然间在少年眼前飞速扩大,不一会儿便将他身旁整个天地遮盖,极天无地,看不到任何景物,眼前只剩下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呀!”

犹在飞坠的少年,却猛然从榻上坐起;伸手抱去,却只是空无一物。

“……”

过得许久,少年才从睡梦中完全清醒;披衣起床,驻立窗前,见到明月皎洁,照在小院中如积水般空明。

“哦,刚才又只是一梦。”

见一切依旧,醒言便返回榻上,倒头重新睡下。只是,过得一阵,只觉得这竹簟如冰,无论怎么静心凝神都睡不着。于是重又起来,回到窗前赏月。默默伫立一阵,回想起方才梦中情景,便返身来到案前,点起半截蜡烛,润墨提笔,在客店预备的素白书绢上落笔挥毫:

“梅蕊好,冰雪出烟尘。袅袅孤芳尘外色,盈盈一朵掌中春。只少似花人……”

刚写到这一句,兴致勃勃的少年却突然停笔,看着这最后一句,目光呆滞,竟如中疯魔。

“只少似花人。只少似花人。……”

口中反复咀嚼这一句,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苦闷悲愁,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正自悒悒不乐,过得片刻,一阵凉风吹过,醒言惕然而惊,彷佛突然得了某种神秘的启示,有一句诗文,不待自己思索,便突然冲上心头。彷佛被鬼神牵引,不由自主他便在雪白纸绢上将它写下。

等回过神,醒言再看看这宛如孽龙一般游动的黑色字体,写的正是:

“一点梅花魄,十万朱颜血”。

看着这谶语一般的词句,素来洒脱的少年悚然而惊,没来由便悲从中来,愤懑填膺。

等又过得一阵,被窗外凉风一吹,他才重新醒过神来。这时,他发现自己手中的狼毫竹笔,不知何时已被捏得粉碎。案上那方黑石砚台,也已不见;等低头寻时,发现它已在地上碎成两半。

“嗯,也许清夜寒凉,容易心神不宁……雪宜?”

正在自我解嘲,无意中朝门扉处看去,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隔壁那位听到响动的女子,已经立在门前。

见到这张清俏的面容,愣怔片刻,醒言才又恢复了往日的灵动,手忙脚乱的去遮案上的字句。而那位颀立门扉之处的清雅女子,却彷佛没看到他的窘迫,只是在门畔柔柔的道歉:

“堂主,对不起。雪宜刚才,只是想试试神人刚刚传授的『入梦』仙法,却不料搅扰了堂主的清梦……”

“原来……那真的是你!”

听她这么一说,醒言大讶;不过,如果只是来道歉,那倒也好。只是,正当他想要说“没关系”时,却听到一阵低柔的声音悠悠传来:

“刚才听堂主念诗,一点梅花魄,十万朱颜血……雪宜却要和:『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醒言闻言惨然,正要答话,却见月光中那个清冷的素裳女孩儿,声音颤抖着说道:

“雪宜,和堂主在一起,觉得很好。就算什么都得不到……”

和着这幽幽窅窅的话儿,那支一直摇曳的红烛,也终于燃尽;烛泪流离之时,满屋只剩下清冷的月华……

正是:

寒蕊梢头春色阑。风满千山,雪满千山。

杜鹃啼血五更残。花不禁寒,人不禁寒。

离合悲欢事几般?离有悲欢,合有悲欢。

《仙路烟尘》第十一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十二卷:

“青衿浮世傲王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