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静夜(一)

许暮洲这次醒来的地点跟以往都有所区别——他是在一辆行进的马车中醒来的。

这次的清理任务被严岑推了太久,直到许暮洲那张日历换到第二行,严岑才松口说可以进行。

这也就导致许暮洲第一次在看完任务信息之后立刻就要传送到任务世界中,中间没有任何缓冲期。

半小时之前,他还在永无乡的317房间里,举着任务信息的文件夹,一脸不可置信的问严岑:“这就是钟璐给咱们三个挑的任务世界?”

“对。”严岑在文件夹上随手划了几笔,选定了新的任务身份后随口说:“怎么了?不喜欢?”

“……不是非常喜欢。”许暮洲尽可能委婉地说:“我语言不通。”

许暮洲本来一直以为,所有的清理任务应该都是在他的认知状态里生成的,哪怕时间线不定,起码好歹应该都是这一片区域——没想到永无乡还有海外业务。

“一竿子把我支到十九世纪的欧洲去,我怎么做任务?”许暮洲说。

“不用担心。”严岑给小狐狸顺毛:“永无乡有自动翻译系统,别害怕。”

“……这么贴心?”许暮洲狐疑地问:“翻译我的还是翻译别人的?”

“都翻译,你说出的话,还是你听到的话,永无乡都会做翻译处理。”严岑填完了任务信息,把笔扔回茶几上,又说道:“这点方便永无乡还是给的,毕竟不同时间线任务的语言习惯都不一样,如果不做翻译系统,引导系统的工作就没法做了。”

好像说的有点道理,许暮洲想。

这次的任务信息比前两次都要明确,任务地点是一位姓罗贝尔伯爵的私人庄园,而任务目标对象,是这位罗贝尔伯爵的夫人。

任务评级这会没有做出危险系数界定,而是在上面画了三颗半星。严岑凑过来看了看,在许暮洲开口询问之前先一步说道:“有危险的可能,但是问题不大。”

许暮洲倒没什么所谓,毕竟他已经从高危任务里转一圈回来了,现在面对这些普通任务,都觉得是小意思。

“那宋妍呢?”许暮洲问:“她不来吗?”

“她从自己的地方传送。”严岑说。

严岑嫌他话太多,将手中的文件夹合上,又抽掉许暮洲手上的文件夹一并扔在茶几上,迈步走到许暮洲面前,一手环住他的背,另外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今天没有缓冲期了。”严岑说:“别紧张,很快就好。”

许暮洲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像是被卷入了一个大型滚筒洗衣机。

他甚至不记得严岑是什么时候放开手的,那种天旋地转的晕眩感只持续了半秒钟左右,许暮洲就觉得浑身一沉,像是落入了什么实地之中。

下一秒,马车车轮碾过石子路的声音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许暮洲睁开眼,才发现外头暮色四合,他正坐在一辆略显逼仄的封闭式马车里。车厢角落挂着一盏小小的风灯,正散发着微弱的光。

一根手杖紧贴着他的小腿搁在车座上,许暮洲动了动肩膀,觉得身上的衣服有些沉。

这是第一次他从任务中醒来时只有自己,许暮洲有些紧张地蜷起了手指,才发现自己手里握着一封信笺。

除此之外,许暮洲还发现他穿着一身繁复的礼服,左胸上还挂着一枚精致的雄鹰胸针。

凭许暮洲对珠宝首饰的贫瘠眼光来看,那大概是纯金的。

怪不得这么沉,许暮洲腹诽道。

他将车厢角落中的挂灯取下来,放在自己对面的车座上,然后弯下腰对着灯光看了看手里这封信笺。

信封的接口处有蜡封过的痕迹,现在大约是已经被拆看过,蜡封中间有一道整齐的蜡刀划痕。许暮洲没有贸然打开,而是先将信封严丝合缝地合上,端详了一会儿那个原型的蜡封痕迹。

这看起来像是某个贵族家里的家徽,圆边处是一圈缠绕的锁链,以刀枪封底,上缀一朵凋零的玫瑰,玫瑰花茎缠绕在墙柄之上,从枪口而出。虽然看起来十分复杂,但浓缩在一个硬币大小的蜡封上,也丝毫不显得喧闹混乱。

“罗贝尔伯爵。”许暮洲低声道:“……这个年代的伯爵夫人,能有什么不能自我解决的执念呢。”

他说着翻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一张硬纸来。这张纸制作得十分精细,边缘还缝了一条细细的金线,是一封请柬。

这封请柬的落款就是那位所谓的“罗贝尔伯爵”,请柬上的内容也十分简洁,说是为了他与夫人成婚十年的纪念日,所以邀请各界人士前往庄园参加为期七天的宴会。

许暮洲这次依然选择了保留自己的原有身份——大概是怕扰乱这个时间线内原有的历史记载,永无乡给他生成的任务背景是一位贵族少爷,身份不上不下,虽然有家族的荣耀傍身,但自己却没有任何爵位头衔。

许暮洲摩挲了一下这封信纸,看完了上面成排的客套话。永无乡的翻译系统应该是内嵌的,非常完美,连这封请柬都被翻译成了可供许暮洲获取信息的中文字体。

这封请柬只说了宴会时间在一天后正式开启,许暮洲看了看外面渐沉的夜色,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下次回永无乡,怎么也得申请点通讯道具,许暮洲想,不然他总是一睁眼就找不到自己队友。

不过许暮洲并没有过多惊慌,毕竟经过上一次任务之后,他已经习惯了。反正总会在任务线中见到严岑,或早或晚也无所谓。

许暮洲将手中的请柬重新塞回信封里,又将信封按照折线封好。信封的一角不知道被抹了什么东西,许暮洲只觉得手指好像刚刚擦过一小片湿润的痕迹。

他用拇指和食指捻了捻,才闻到了一种极其轻微的花香气味,这种味道对他而言有些熟悉,但许暮洲想了一会儿,也没想起来在哪闻见过,于是暂且作罢。

许暮洲将车灯重新挂回墙角,托着腮往窗外看去。从他醒来到现在,已经少说过去了十几分钟,但这条路一直没有旁人经过。

这个时期还没有路灯,窗外黑漆漆的,许暮洲也拿不准主意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

马车的窗户很窄小,许暮洲贴在玻璃上往前看了看,也只能看到前面车夫的一侧轮廓。

单凭那点黑色衣料,许暮洲也实在看不出什么,于是心念一动,伸手敲了敲玻璃。

马车的隔音效果一般,车夫几乎是立刻听到了他的呼唤,回应道:“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不是严岑的声音。

许暮洲不太清楚自己心里是“果然如此”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点。他干咳一声,勉强按想象里的贵族模样端起了架子,问道:“还有多久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