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静夜(十六)

许暮洲和宋妍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才确定那绣球花确实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始移动了。

“凯瑟琳爱罗贝尔这件事算得上什么进度?”宋妍百思不得其解,问道:“这充其量只能算个结果,或者事实。”

许暮洲好歹已经做过两次任务,任务经验比宋妍稍微多一点,他捻着那只项坠想了想,才说道:“进度条不会骗人……也许这就是凯瑟琳执念的动机。”

“爱算得上什么动机?”宋妍想了想,不确定地说:“你说,凯瑟琳的执念不会是想让罗贝尔去陪她吧。”

许暮洲顺着她的话茬往下琢磨了一下,想起了沉默片刻,迟疑地说:“……不好说啊,你说这好好一大姑娘,死了不去投胎,天天大半夜去爬罗贝尔的床。”

宋妍被他这个形容说得一身鸡皮疙瘩,俩人对视一眼,同时决定先忽略这个话题。

“今晚如果凯瑟琳再来的话,说不准可以问问。”许暮洲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才说:“而且话又说回来,有进度也有可能是严哥那边有了什么进展也说不定。”

许暮洲话音刚落,就听见琴房中忽然响了一声铃。

清脆的铃声出现得莫名其妙,许暮洲和宋妍对视一眼,转过头顺着方才铃声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铃声是从钢琴后传来的,许暮洲整个人趴在钢琴上,伸手下去摸索了一下,才在钢琴与墙角的夹角里摸到了一只铜铃。

方才许暮洲听到的铃响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这只铜铃只响了一声就沉寂下去。还不等许暮洲细想它的作用,琴房的门就被人从外敲响了。

“拉塞尔少爷。”外面是女仆的声音:“伯爵大人忙完了,想请您和医生过去。”

“好。”许暮洲说着放下了手中的铜铃,转过身往门口走去。

出乎许暮洲意料的是,门口并不只有女仆一个人,他跟宋妍一前一后地走下小楼梯,才发现严岑正坐在楼梯下等着他们俩。

许暮洲微微一愣,紧走几步到他面前,问道:“你怎么来了?”

身边跟着管家和仆人,于是严岑只是简略地说道:“忙完了,就过来接你。”

小阁楼底下的空间很有限,严岑的轮椅靠近墙边,许暮洲直起腰,才发现严岑手边离地面半米的地方横钉着一条亚麻色的长线。

“这是什么?”许暮洲问。

“这个?”严岑瞥了一眼他手指的方向,随口说:“是阁楼的呼唤铃,你刚刚没听到吗?”

许暮洲没有回答,他弯下腰顺着线路行走的痕迹往上面看了看,又比对了一下建筑位置,发觉这线的另一端应该就是刚刚他看到的铜铃。

这个铃铛许暮洲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在他刚刚来到庄园,被罗贝尔伯爵召见的时候就在书房外见过这个铃。

这种铃铛在城堡中到处都有,并不稀奇。可是罗贝尔用它来传唤下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在自己夫人的私密领地也安装一个这个。

女仆在刚刚确定许暮洲与严岑见面之后就已经先一步离开了这里,许暮洲看了一眼严岑身后的管家,又对着严岑使了个眼色。

严岑会意,开口道:“下午茶时间快要到了,你去替我招呼一下往来的宾客。”

“好的主人。只是在下午茶时间后,在宴会厅有一场小小的酒会。”管家微微欠身,提醒道:“您之前说,想要在酒会上感谢一下各位宾客的来临。”

严岑微微皱眉,本想下意识推掉这种无聊的应酬,然而思及凯瑟琳那群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宾客名单,还是纡尊降贵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严岑说:“去吧。”

管家又冲着许暮洲和宋妍示意了一下,才转过身顺着来路去了。

严岑抬头看着许暮洲,问道:“楼上有什么发现吗?”

“近乎于无。”许暮洲说:“阁楼上很干净,也没有任何日记之类的文字存留,只有一点我们很疑惑。”

“什么?”严岑问。

“罗贝尔为什么会把凯瑟琳的琴房修建在他自己无法到达的地方。”许暮洲说:“他占有欲那么强一个人,会让自己心爱的凯瑟琳待在无法掌握的地方吗。”

“这件事很好理解。”严岑靠在轮椅上,好以整暇地拨动了一下手边连着呼叫铃的麻绳,说道:“因为罗贝尔能百分百确定,凯瑟琳是在他掌控之中的。”

严岑大概还没从罗贝尔的人物性格中走出来,他似笑非笑地勾着唇角,眼神轻飘飘地在楼梯上打了个转,说得看似轻巧,可言语间却颇有些自得意满的意思,像是非常笃定。

许暮洲眨了眨眼,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倒是他身后的宋妍先一步走了上来,单膝跪在地上,用指尖拨弄了一下那条麻线,转过头看着严岑。

“不是说真爱吗?”宋妍捞着那条麻线说:“这也够不当人的。”

“又不是我干的。”严岑心安理得地说:“那是罗贝尔伯爵干的缺德事儿。”

宋妍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屑,见许暮洲还是一副不解其意的模样,于是好心指点道:“你说这个城堡中,都是谁在听从这个铃铛的吩咐?”

“是仆人。”许暮洲反应很快,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罗贝尔其实并没有将凯瑟琳放在平等的婚姻地位上?”

“对。”严岑说:“而且从实际情况来看,凯瑟琳应该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

宋妍的小课堂被猝不及防地打断,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腹诽了一下严岑这占有欲怕是跟罗贝尔也不遑多让。

严岑对她的表情视而不见,依旧跟许暮洲解释道:“对罗贝尔来说,他并不在乎凯瑟琳是在阁楼还是在什么地方。因为他无比确信,只要他召唤凯瑟琳,对方就会立刻出现在他面前……我刚才拉铃的时候试了一下,发现这拉绳上已经落了灰,大约是好久没有用过了。”

“楼上的阁楼也很久没人进去过了。”许暮洲说:“这么看来,时间也能对上。”

“罗贝尔将凯瑟琳视作私有物,连仆人都不许接近,想必这铃铛也只有罗贝尔一个人能碰。”严岑继续说道:“由此可见,在这个城堡中,罗贝尔拥有着绝对地位。”

“凯瑟琳是什么人?”许暮洲忽然问道:“我是说,家世什么的。”

“凯瑟琳是独生女。”严岑说:“关于这个,我昨天就查阅了书房留存的婚书资料。凯瑟琳的父亲是王室的秘书长,家里只有这一个女儿,她父母对她极其疼爱,只是由于工作繁忙,凯瑟琳是在外婆家长大的。”

“这种贵族小姐,会受这种委屈吗?”许暮洲觉得有点不可理解。

“这也是问题之一。”严岑说:“凯瑟琳究竟为什么会接受这种阶级对待,或者说,是什么让她心甘情愿地让出自己的人格,作为罗贝尔的附属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