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长生天(九)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许暮洲只来得及接住凭空飞来的小皇子,再抬眼时,严岑已经和黑影一前一后地出了正殿。

小皇子昏头转向地被许暮洲接了个满怀,慌乱间只看清了严岑翻身而过的身影,顿时怒从心头起,彻底急了。

“你竟敢亵渎我母后的——唔唔唔!!”

小孩子的声音要比成年人尖许多,许暮洲被他吵得头疼,也怕他再招来别人,于是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什么亵不亵渎的,少在这往人身上扣帽子。”许暮洲皱着眉道:“不会用词就学好语文再说话。”

小皇子有心端一端龙子的架势,可惜遇见个软硬不吃的现代人,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暴力镇压了。

三四岁的小孩子手短脚短,扑腾起来毫无杀伤力,除了身份能唬人之外没有任何优势。许暮洲单手攥住小皇子两个挥舞的小手,轻而易举地制服了这位“小王爷”。

长秋宫里烛火昏暗,宋雪瑶的棺木又实在太大,所以棺木下就成了视觉盲区,他跟严岑俩人路过这么久,硬是没发现底下有人。

许暮洲看了一眼棺木下架空的木架子,一想到他方才还跟严岑站在棺木旁验尸,与那神秘人近在咫尺,就觉得有点慎得慌。

他不放心严岑,有心想跟出去看看,又觉得把小豆丁一个人留在这实在太危险,干脆咬了咬牙,把小豆丁捂着嘴往怀里一按,带着小皇子一起追了出去。

长秋宫的正殿偏门出去不远就是长长的宫道,皇城的面积太大,一宫的占地面积也很是可观,一条宫道足有几百米,平坦笔直,连个能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严岑脚步飞快,离前面那黑衣人的距离已经缩到了短短三四米。

对方穿着一身黑色长袍,面上覆着布巾,身体虽然消瘦,却如游鱼般柔软滑溜,轻功出奇的好。

他大约也没想到严岑会突然发现他,一时间猝不及防,只能想着先行脱身。谁知严岑的速度比他只快不慢,从偏殿出来不过几十米的距离,隐隐竟是要追上他了。

黑衣人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紧追不舍的严岑,咬了咬牙,脚步忽而一转,足下狠狠使力,借势往鲜红的宫墙上一蹬,整个人踩着墙面翻上了墙沿。

宫墙厚重,斜铺的金瓦能容俩人并排行走。黑衣人踩在薄瓦上如履平地,足尖蜻蜓点水般在瓦片上一点,眼见着整个人就要翻出了长秋宫。

黑衣人还不等庆幸,就觉得身后有呼啸风声而来。他的脚步被迫转了个弯,回身架住了严岑探出来抓他肩膀的手。

两人的小臂重重地撞在一起,黑衣人腰腹骤然发力,从严岑身侧滑了出去。只可惜还不等脱身,就被严岑扣住了肩膀。

黑衣人肩背一抖,回身按住严岑的手腕,试了个巧劲荡开他的手。

严岑的佩刀已经重新入鞘,他存心想要留个活口,又怕逼得太紧令对方自尽,于是只用拳脚缠着对方。

黑衣人身上的黑袍不知是什么材质,要比绸缎还滑上几分,严岑有几次明明已经抓到了对方,可惜又被对方逃脱出去。

不过短短几息之间,他二人已经过了几招,黑衣人不但轻功了得,拳脚功夫也很是不错。他看起来无心恋战,只想尽早脱身,只可惜严岑完全没给他这个机会,两人在墙沿上且战且退,对方都被严岑缠得死死的,毫无脱身的机会。

今日的月色被乌云遮蔽大半,只有细微的月光洒落下来。月亮影影绰绰地躲在乌云后头,被一层光晕模糊得看不清模样。

看起来是要下雨的迹象。

乌云遮月,钟声蒙尘,配上长秋宫中昏暗的烛火灵堂,确实很有蒙冤的气氛。

黑衣人的黑色面纱挡住了大半张脸,但这不妨碍严岑在交手间看清了对方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年轻的眼睛,皮肤白皙,眼角略微拉长,此时正死死盯着严岑,眼神专注又狠辣,右眼睑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疤。

黑衣人很小心,哪怕在打斗的过程中也刻意压低了呼吸,与严岑缠斗过程中,愣是没有出声。

这样谨慎,看起来是个特征明显的人,严岑想。

月亮前的乌云轻轻地散开一些,有脚步声在由远至近飞速而来。

许暮洲不像严岑那样身手好,跑起来很难掩藏自己的脚步声,黑衣人远远见着宫道尽头出现了人影,顿时也急了,五指成爪,狠狠地抓向了严岑的咽喉。

严岑并未将他放在眼里,轻轻松松地后撤一步,侧身避开了他的攻势。

就在这一侧身间,黑衣人的黑袍系带忽然松了,原本系好的绳结顺势坠了下来,露出底下的端倪来。

那黑衣人顿时大惊,飞速后撤几步,伸手将黑袍重新缠在了身上。

但饶是如此,严岑也已经看清了他腰间方才露出的东西。

——那是一块腰牌。

方才交手间,严岑已经很确信面前之人并非女子。而能随意出入后宫的男子除了皇帝本人外只有两种,一种是守宫的侍卫,另一种则是各宫当值的内侍。

前一种属外男,守宫时两个时辰一换岗,谁守哪个门都是有定数的,几乎不可能贸然离值。何况这些侍卫的武功路数都更接近军队风格,没有这样偏门左道的功夫。

黑衣人身上的腰牌是金属所制的,上面只写了个“露”字。这东西不像是姓,更像是封号,想必这人应是后宫哪个妃子家养的狗。

他二人交手的功夫,许暮洲已经抱着小皇子从宫道那边跑了过来,已然是看见了他俩。

黑衣人腹背受敌,心一狠,也不再试图脱身溜走,反而站定了脚步,正面迎上了严岑。

许暮洲离着老远就看黑衣人已经跟严岑动起了手,他自己身手一般,怀里还抱着个烫手山芋,于是咽下了几欲出口的呼喊,警惕地停下脚步,站在安全区域外观察着战局。

宫墙的高度足有五六米,许暮洲只能贴着对面墙根才能勉强看清顶上的情况。

不过好在他怀中的小皇子被他方才连哄带吓的一顿弄得老实起来,这一路上都不敢吱声,倒是省了他许多功夫。

严岑也有心将危险源头扯得远些,于是见黑衣人去而复返,干脆停在了原地,等着对方上前来。

黑衣人在此处耽误的时间已经太多,心中焦躁不已,只想速战速决。他微微眯起眼睛,借着黑袍翻飞的势头,悄无声息地从腰间摸出一把二指余宽的薄刀。

严岑将黑衣人自以为隐蔽的动作尽数收归眼底,他心中暗暗轻笑一声,只当没看见。

后宫嫔妃的心腹暗藏在宋雪瑶的灵堂之中,怎么想都有蹊跷。严岑心念电转间,已经有了打算。

黑衣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招,薄刀藏在他的掌心中,只等着与严岑交手间隙给他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