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天黑请闭眼(二十四)

“……什么玩意?”许暮洲不可置信地问。

“那孩子还小,说不太清楚,只是描述了一下画面。”沈双说:“但应该大差不差,当时有挺多孩子做了噩梦的。”

许暮洲一句脏话眼瞅着到了嘴边,又顶着上颚硬生生咽了回去,噎得他话都说不出来。

“齐远是第一个,傅思涵是最后一个。”沈双说:“明面上只是资助,但是我总觉得不止如此,老头肯定跟孩子们有联系。”

“那是肯定的。”许暮洲说:“严岑之前说,他们有共同的‘父亲’,如果只是资助人的话大可不必叫得这样亲,而且——”

“而且什么?”沈双追问道。

“而且史蒂芬·郎奇挑选孩子的功利性太足了。”许暮洲说:“加上他的特殊职业限制,我总觉得他像是在搞什么事。”

要说他是想挑出这些孩子来给他们做心理疏导,许暮洲一万个不信,凭他对这几个人的了解来说,除了几个已经在社会的染缸里套了一层伪装的“大孩子”之外,从许康往下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鸟语花香的单纯孩子。

何况从结果上来看,史蒂芬·郎奇挑选的孩子们都太奇怪了,他给孩子们观看虐杀视频,并且从中挑选能够适应的孩子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如果说是要从“培养”的角度出发,那么挑选四岁以下的孩子其实更好,因为这个年龄的孩子们还没有形成对世界的认知观念和基本的道德观念,他们对于“生死”的认知不够深刻,其实更容易被影响。

但是十岁左右的孩子其实已经很大了,孤儿院的孩子们应该比普通孩子更早熟一些,在这个年龄段,他们已经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从这个角度来看,史蒂芬·郎奇更像是在挑选本身就具有情绪缺失的孩子。

——等等。

许暮洲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张悦曾经告诉他,傅思涵其实是一个非常“自私”,且有虐杀倾向的孩子。她对于生命没有本能的敬畏之心,甚至可以称得上漠视生命,这绝不是什么健全的心理状况。

甚至不仅仅是傅思涵,还有死去的许康,从画作上来看,那是个精神极度疯狂且排斥社交的人。

除了他们俩之外,齐远和严岑也或多或少有一些道德薄弱感——如果这些年龄较大的“孩子”是已经在生活中学会了伪装呢?

如果史蒂芬·郎奇寻找的就是这样有心理缺失的孩子呢。

那么他挑选这样的孩子出来是要做什么?

史蒂芬·郎奇一共挑了七个孩子,这个数字会不会本身就代表着什么?

而且许暮洲只粗略地盘算了一下,就发现他挑选的孩子们简直遍布各类行业——从商的齐远,学医的严岑,做明星的秦怀,还有艺术家许康。

除了还没有毕业,没有定型的傅思涵之外,剩下的这些人,如果把他们每个人当成一个缩略的元素,那这几个人简直可以组成一个微缩的小型社会。

许暮洲焦头烂额,脑子里飞速地往外弹着各种问号,各种天马行空的疑问铺了一堆,但一个也没法得到证实。

在申城市局琢磨一个早就离世的老心理学家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件事不可能也没必要会有答案,许暮洲只琢磨了一会儿就放弃了,决定不在这做无用功。

市局三楼办公室的房门大开,沈淼正瘫在靠背椅里揉着脖子,回头一见许暮洲带着沈双进来,顿时垮下了脸。

“许哥,又什么事啊?”沈淼问。

“没找你。”许暮洲说着扒拉了一把沈双的胳膊:“那车的事儿刚才说到哪了,交警队?”

“啊是。”沈双按着许暮洲的肩膀,把他按坐在沈淼旁边的工位上,弯腰探身过去握着鼠标晃了晃,将休眠状态中的屏幕晃亮。

“我跟你说许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你能信吗——”沈双絮絮叨叨地说:“1月25号那天凌晨,交警队那边开过这车的罚单。”

“在哪?”许暮洲问。

沈双说着点开桌面上一个图标,将已经截取好的视频拖入播放软件。

“就在嘉禾小区对面的马路边——”沈双说。

许暮洲还不等他说完,噌得一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几点!”许暮洲说。

“凌晨三点四十五。”沈双说:“那附近正好有个捕捉违规停车的监控摄像头,直接后台实时拍照传输回去的——你看,就是这段。”

监控视频是拼接过的版本,一般是天眼系统的拍摄页面,一半是从旁边便利店的私人监控摄像中截取的,视频中那辆属于严岑的车就停在便利店门口,正对着嘉禾小区的正门。

凌晨三点四十五——这正好在许康的死亡时间范畴中,在这个时间段,严岑的车出现在了

许暮洲心里隐隐翻起巨大的狂喜,追问道:“监控拍到严岑没?”

“那倒没有。”沈双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便利店的监控是移动式的,摄像角度会左右移动——这辆车过来和离开的镜头都恰巧没有被拍到。”

“那也够了。”许暮洲咬了咬牙,说:“这足够重大作案嫌疑了,申请下搜查令——”

与此同时,楼下的严岑似有所觉,他合上手中的书,抬起头望向头上的天花板,片刻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笑。

他的手机先前已经被许暮洲收走了,严岑从兜里掏出一只精致的怀表,轻轻按开表盖。

分针刚刚转过一圈,刚刚好从“一”的数字上划过两格——现在是十点零七分。

距离传唤最后时限还剩整整二十个小时——离任务结束也只剩二十个小时。

相比于完全融入这个世界身份的许暮洲来说,严岑反倒对这个世界并不着急,他就像是在玩儿一盘按部就班的益智游戏。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只要按照他已经设定好的路径走,这个任务就已经可以提前宣告结束了。

但许暮洲是这盘游戏中唯一的变数。

这个任务太过于特殊,以至于严岑不得不站在特殊立场上跟许暮洲作出一定的对抗。虽然在这种势均力敌的对抗下,许暮洲其实并不吃亏,但说到底,严岑总归是自己拿到了任务详情,再看许暮洲时,就总有些私自作弊一样的心虚。

但心虚归心虚,严岑一向不吝啬于正视许暮洲的能力,许暮洲是个不好糊弄的人——各种意义上都是。于是严岑在完成任务的基础上,也免不了分出精力来做一些保险机制。

严岑几乎能想象到,等这个任务结束,小狐狸那关一定不太好过。

——生活艰难啊,严岑想,谈恋爱更难。

于是他沧桑地叹了口气,将怀表重新扣好,塞回了怀中。

走廊中传来一阵混杂的脚步声,严岑收敛心神,转头看向右手边的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