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知己难逢 怜才惜疯丐深情谁遣 忆旧念佳人(第4/5页)

李沁梅叫道:“喂,这条大路又不是你们的。既然号称活佛,就该有慈悲之心,怎么占了大路,不许人行走?走路也有罪么?”那十六个白衣喇嘛不理不睬,圆圈慢慢围拢,李沁梅双掌一推,十六个喇嘛合力挡住,俨似铜墙铁壁,哪推得动?钻又钻不出去,心中大急,骂道:“喂,十六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女子,还要脸么?”情急之下,一低头便硬冲过去。忽听得当前两个喇嘛“咭咭”地笑了两声,笑得甚怪,脸上一派正经神色,好像突然给人抓着痒处,不由自已地笑了出来似的。这两个喇嘛一笑之下,身形歪过一边,李沁梅从缝隙中一钻而出,心中大是奇怪,想道:“哈,是了,他们定然是给我骂得不好意思,所以故意放我走了。”回头做了一个鬼脸,拔脚便跑。

刚跑得两步,两头白象已拦在面前,象背上两个喇嘛各伸一根九环锡杖,拦住去路。李沁梅道:“喂,真要动手么?”拔出短剑一削,叮当两声,短剑给反弹起来,那两根禅杖却纹丝不动。原来这两个喇嘛正是白教法王最得力的弟子,前年春初派去抢金本巴瓶的就是这两个人。

李沁梅给拦住去路,毫无办法,背后那十六个喇嘛又围上来,李沁梅正想撒野乱骂,忽见骑在中间那头白象上的那个脸色红润发光的高大喇嘛道:“孩子无知,由她去吧。”在象背上挥起拂尘一拂,李沁梅陡觉一股劲风吹来,借势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后面那十六个喇嘛果然散开,无人阻挡。那白象背上的喇嘛又道:“这孩子说得不错,活佛理该慈悲。啊哈啰咪喇哄……”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句藏话,似是给她祝福。李沁梅想道:“这个喇嘛一定是什么活佛了。”回过头去看,却见那些喇嘛个个神情肃穆,李沁梅有点胆怯,不敢多看,急急奔逃。

霎时间走出了二三里路,忽见山坡上有人招手道:“沁儿,你好大胆,快过来!”抬头一看,正是她的母亲。

李沁梅大喜,急忙跑去,投入母亲怀中。冯琳笑道:“连我也不敢去招惹他们,你却胡闹。要不是我,你这次苦头有得吃呢!”李沁梅道:“哈,我知道,那圆圈中的两个喇嘛是你用暗器打着他们的笑穴的,我还以为他们是给我骂怕了呢!”冯琳的飞花摘叶,可以伤人立死,也可以打人穴道,但由于李沁梅功力未到,尚未能学。她猜中是母亲暗中助她,笑道:“我还以为活佛是个好人,原来是他怕了你,才放我的。”

冯琳面色一端,道:“那白教法王豁达大度,我也对他起敬,你怎好胡乱说他?你知道他们是做什么来的吗?”李沁梅道:“不知道。”冯琳道:“适才我去打听,原来前面就是萨迦城。白教法王与黄教喇嘛讲和,班禅许他回西藏传教。萨迦起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白教喇嘛寺庙,白教法王是率领他的弟子来主持开光大典的。”李沁梅道:“这一回子功夫,你竟然到了萨迦城吗?”冯琳笑道:“还说一会子,好半天了呢!你们谈得还不够吗?嗯,金世遗呢?他这回倒很正经了,嗄?没有跟你来胡闹?”李沁梅心头一酸,道:“他又发疯了呢,跑得无影无踪了。”

冯琳道:“胡说,我连日用‘潜心魔’的内功,助他制住内魔,最少在七十二天内可以无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疯?你和他说了什么来?”李沁梅道:“我哪有说什么,我只是说你要将他带上天山,请姨父救他。”冯琳叹了口气,道:“呀,你真是不懂事。我就是怕他心高气傲,不愿受人恩惠,所以故意瞒着他的。你却偏偏给我拆穿了。你不知道,他和唐经天还有心病呢。”李沁梅好奇心又起,问道:“什么心病?”冯琳叹口气道:“咳,你这痴丫头比我当年还傻,比我还更欢喜理闲事。不说啦,谁叫我是你的母亲,只得又费心机给你找他啦。呀,女儿大了,真是麻烦。”李沁梅面上一红,赌气说道:“谁要你去找他?稀罕么?”冯琳笑道:“好,不稀罕,不稀罕!天下男子有的是。可就没一个对你心思,是么?”李沁梅道:“不错。”冯琳扮了个鬼脸道:“是,不错了吧?既然没一个对你心思,那就只好找他了。去,去,咱们到萨迦瞧热闹去,金世遗也是个爱热闹的人,他一定不会走得远的。”

萨迦是藏南的一个山城,平日寂静得有如世外桃源,这回白教法王来到,乃是旷古未有的大事,顿时热闹起来了,许多远地的香客都闻风赶来,萨迦的土司和清廷派驻萨迦的宣慰使陈定基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连日打点,替白教法王安排行宫,筹备供奉。只有一个人这时却闲得无聊,独自在宣慰府的后花园中徘徊叹息。这人就是陈定基的儿子陈天宇。

陈天宇自从随他的父亲重回萨迦之后,土司旧事重提,又要迫他和自己的女儿成婚,陈天宇用个“拖”字诀,拖得一天算一天。陈定基念念不忘故乡,他亦不愿儿子做土司的女婿,可又不能不敷衍他,陈定基本有打算,他听儿子的话,派了江南携函入京,求一位做御史的亲戚,请他转奏皇帝,求皇帝念他迎接金瓶的功劳,赦他回去。可是从西藏到北京路途遥远,江南去了半年,兀无音讯。两父子真是度日如年,土司又常常招请他们去赴宴,硬叫女儿出来纠缠陈天宇,令陈天宇苦恼非常。

幸喜这几天土司忙着迎接白教法王,陈天宇倒乐得耳根清静。这一日法王来到,陈定基和土司都去陪伴法王,衙门里的人也上街去瞧热闹,陈天宇百无聊赖,什么事都无心绪,一个人躲在衙门里面。只听得打了三更,城中还是处处飘起烟花,喧闹之声未减。父亲又未回来,与外面热闹的气氛相比,衙中更是寂静得可怕。陈天宇独自一人到后花园去散步,月凉如水,寒气袭人,陈天宇幽幽叹了口气,道:“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一样的春夜,一样的月光,可是我的芝娜却在何方?”

一个藏族少女的倩影在他心底慢慢浮起,冷艳的颜容,神秘的微笑,曾在多少个梦中困惑过他?陈天宇与芝娜虽然是会少离多,但那几次短短的聚会,都是他一生中永难忘怀的事件,他想起了在土司家中飞刀劈果救她的事,想起了在荒山月夜,第一次知道了她的身世之谜;而更难忘怀的是在冰宫的那几个晚上,在那神话般的仙境里,听芝娜细诉衷曲。可是谁也料不到世变之奇,冰峰倒塌之后,自己又重回到这令人烦恼的萨迦而芝娜却从此杳无音讯。

“芝娜是不是在那场天灾巨劫之中死去了呢?”陈天宇真不敢这样想,可是却又不能不如此想。蓦然间他又想起幽萍,想道:“幽萍也逃得出来,芝娜未必遇险。”自宽自解,心中却仍是抑郁难消。若将芝娜去比土司的女儿,那真无异于把灵芝仙草去比残花败柳。怪不得土司越是迫婚,他就越发思念芝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