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大雪寒风 高山消霸气轻怜蜜爱 冰塔救佳人(第4/8页)

金世遗回转头来,忽见李沁梅在地上动了两下,眼皮也好似就要张开。这一瞬间,金世遗心悸不休,突然作了决定:“不,不,我不应该让她眼睁睁瞧我死去!我一生冷酷对待世人,我也不配接受她的爱意。”心意虽决,脚步还是舍不得离开。只见李沁梅在地上转了个身,手脚慢慢舒展。金世遗咬了咬牙,忽然跳上前去,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丢下吃剩的半边雪鸡,鼓起全身气力,跑出了“冰塔群”,再也不敢回头。

背后传来微弱的呼声,那是李沁梅的声音,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得出来,她是在叫:“世遗哥哥,世遗哥哥!”金世遗感到无限欣悦:李沁梅毕竟苏醒了;又感到无限辛酸,世界上竟有一个这么关心自己的人,然而自己竟不能和她诀别;又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惧,好像神话中的巨人逃避自己的影子追逐一样,头也不回,逃出了冰塔群。

太阳早已落山了,一钩新月在珠穆朗玛峰上泻下幽冷的清光,群峰雪盖,喜马拉雅山的夜晚,沉浸在雪光月影之中,周围数里的景物,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翡翠般的冰川,宝石般的冰塔,构成了绝妙的图画,奇丽无俦!那是天公的大手笔,幻出了这人世间的神仙境界!然而这神仙的境界,却又是何其凄寂,何其清冷!金世遗除了静听自己的呼吸之外,眼前白茫茫一片,完全看不到有生命的东西,金世遗只感到自己也快要窒息了。

然而金世遗还是鼓勇前行。他抖一抖身上的冰雪,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抖落了一切对于人世的依恋和记忆,将下面的世界连同李沁梅在内都抛在后面。

迎面是一道纵直的冰裂缝,阻着去路,裂缝深陷而狭窄,就像一条竖着的“冰胡同”。金世遗找不到出路,只好钻入了“冰胡同”。“胡同”幽深暗黝,虽有上面透下来的冰雪寒光,眼前道路已看不清楚了。金世遗但觉筋疲力竭,四肢麻木,只好在“冰胡同”中盘膝静坐,默运玄功。虽还可以勉强运功,但已不能像平时一样吐纳呼吸。坐了许久,真气兀是不能透过十二重关。金世遗在半睡半醒之中,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

第二日,阳光透下了冰胡同,金世遗精力稍稍恢复,又向前行,行了许久,才到冰胡同的尽头,又得向上面爬了。这冰胡同虽然只有二十来丈高,但却爬得非常吃力,寒风削体如刀,汗水仍是不停地从额角上淌下,金世遗接连几次从中途跌落下来,好不容易爬到了胡同的顶端,但见日头已过中天,金世遗叹了口气,他的生命期限,已经不够两天了!

金世遗稍稍歇息了一会,吃完了最后一份干粮,腹中还觉空虚,走了一会,见一只雪羊从身旁经过,金世遗急忙跑去追逐雪羊,哪知雪羊是最胆怯的动物,不追自可,一追它,它未曾见过人,只当是什么凶恶的野兽,放开四蹄疾跑,金世遗哪追得及,这才发现,自己的轻功也已大不如前了。其实不是金世遗的武功减退,在这高山之上,氧气缺乏,任是盖世英雄,也要受生理的影响,哪能像平地一样来去自如。

好不容易打下两头黄嘴乌鸦,生了半天的火,把乌鸦烤熟,鸦肉粗糙,而且带有一股膻味,但在金世遗已觉得是最美味的珍馐。再行了半天,眼前景色突变。

这是凸出来的山坳地区,受的风力最大,狂风卷着积雪,吹得人难以前进,喜马拉雅山诸峰,都是终年雪盖,只有这一处上面的山峰,因为经常被狂风吹刮,山峰北面,也即是正向着金世遗的这一面山坡,积雪被风吹得干干净净,露出赭色的岩石,与周围景色大不调和,更增荒冷寂寞之感,令人悚然生惧!

金世遗在狂风中匍匐前进,爬到天黑,才通过这凸出来的山坳地区,可怜金世遗的手足都已磨得伤损流血,就在山坡上生起野火,睡了一晚,第二日一早起身,获得两只野兔,果腹之后,又向前行。

这已经是金世遗生命期限的最后一天了。珠穆朗玛峰就在面前,看来并不远了。可是珠穆朗玛峰高耸入云,即算攀上了珠峰,还得多少时日才能到达峰顶?而今只有短短的一天期限,金世遗想征服珠峰的愿望看来是绝望了。

但他此际只有一个念头,要到达珠峰,要创造人类的奇迹!不管是否绝望,他仍是鼓勇前行。

越到后来,艰难越甚,金世遗张大了嘴拼命地吸气,仍然感到胸脯闭塞,喘不过气来,猛烈的西北风冲击着北峰和主峰的岩壁,带着暴雨一样的冰渣和雪粒,嘶啸着,翻滚着,形成一股强烈的旋风,金世遗走不动了!在地上几乎是一寸一寸地爬行。

手触着珠穆朗玛峰的岩石了,金世遗的手足早已麻木了,这时却突感到一股清冷之气,精神陡的振作起来,终于触到珠穆朗玛峰的岩石了!好像回光返照的病人,受到了强心剂的刺激,金世遗又拼命地向上攀登。

突然间,眼前金星闪烁,头昏脑涨,除了一团团的幻影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最后的时刻到了,金世遗的气力已是完全消失,走火入魔的迹象也开始出现了!

幻影渐渐扩大,有李沁梅的影子,有冰川天女的影子,有他师父毒龙尊者的影子。这些影子都在注视他,耳边好像听得人说道:“呀,这可怜的孩子!”这是谁说的呢?金世遗挣扎叫道:“我不要人可怜!”但已是力不从心,双手一松,登时跌倒珠峰脚下,他没有征服珠峰,却给珠峰征服了!

迷茫中,金世遗忽然感到了人世的可恋,他从心底里叫喊出来道:“我还要活!”一股狂风打来,狂风挟着冰碴和雪粒,撒在他的面上,撒在他的身上,渐渐地将他掩盖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世遗好像在沉睡中突然被人惊醒,僵硬的身体又竟好似有了知觉,觉得疼痛了,眼前又是一团团的幻影,又好似喜马拉雅山上的层云一层层地向自己压下来,金世遗想叫,叫不出声,依稀听得一个人在耳边说道:“呀,这可怜的孩子!”

这的确是人类说话的声音。“咦,我还没有死?这也不是梦?”金世遗想道。但眼睛还是睁不开来,诸般魔相,诸般幻影都渐渐消散了。骤然问,金世遗感到一股巨大的暖流从身体流过,冲击自己各处大穴,骨节好像被利刀支解似的,疼痛之中,却又有一种轻松之感。再过一会,疼痛的感觉也渐渐减弱了,但觉那股巨大的暖流,在体内流转,竟似化成了一团火焰,在体内燃烧起来,金世遗但觉内外焦渴之极,想张口呐喊,却喊不出声;想张开眼睛,眼皮上却似压着千斤重物。忽然间,一股清凉之气,直透心田,有如饮了玉液琼浆,将体中的烦躁火热之气消除得干干净净,那股暖流仍然在体内流转,有说不出的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