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疑雨疑云 谎言谈旧事亦真亦幻 有意溯前情(第4/5页)

正说话间,忽听得“呜,呜,呜!”三枝响箭,一声长两声短,从东南角发出。吕四娘吃了一惊,对李治道:“请兄台见谅,我有急事,必须赶回客寓。”李治道:“怎么深夜有人发射那响箭?”吕四娘道:“那是我们同门联络的信号!”李治吃了一惊,道:“既然如此,女侠请便!”吕四娘拱了拱手,正想下山,忽又说道:“李兄,你的车老伯在我那儿。你明日来吧。”当下将客寓地址说了,就在葛岭山脚的东南角上,倚山面湖,是杭州最著名的旅馆。李治喜道:“我明日绝早便去。”吕四娘足尖一点,身躯晃处,疾若流星,倏忽不见!李治大为佩服。

闹了半夜,一钩斜月,渐向西沉,想已过了五更了。李治跳上一块临空突出的岩石之上,四处悄望,空山静寂,只有松风过耳,远处潮音。李治大为失望。忽听得格格的笑声,起自身畔,李治急忙跳下,叫道:“瑛妹,瑛妹!”日间那女孩子突然从山石后面闪了出来,格格笑道:“我在这儿!”

李治大喜,那女孩子招招手道:“你来呀!”李治一阵迟疑,那女孩子笑道:“我不打你了,我日间跟你闹着玩呢,你还生我的气吗?”李治走过去拉她的手,那女孩子一笑挣脱。李治怔了一怔,忽然想起她现在已是十四岁的小姑娘了,可能懂得害臊了呢。也便笑了一笑,问道:“那青衣妇人是谁,你怎么认得她的?那女孩子道:“你管得着?我认得的人都要对你说吗?”李治又怔了一怔,心想,怎么她的性情全都变了,她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儿呀!

要知李治和冯瑛在天山之时,情同兄妹。冯瑛对他十分柔顺。李治真想不到才两年多不见,她却用这样的口吻回答自己。那女孩子又格格笑道:“你坐下来呀,你尽呆呆地看着我干嘛?”李治坐在她的身旁,问道:“易伯母好吗?”那女孩子道:“很好呀,她也惦记你呢!”李治道:“她的头发怎么样了?”那女孩子道:“还不是像从前一样斑白。你问她的头发干吗?”李治跳起来道:“什么,易伯母的头发白了?”要知易兰珠的头发,因为几十年前曾服了优昙仙花,可保永世不白。若然一白,就是死期到了,所以李治问她头发,实际就等于问她健康如何,如今听这女孩子说她发已斑白,如何不慌。那女孩子忽又笑道:“我骗你呢,你本来很聪明嘛,怎么这次笨了?我不是说她的头发像从前一样吗?她的头发以前怎样,难道你不知道?你下山也不过两年吧。”李治一听,果然她是说过这话。笑骂道:“你怎么学得这样顽皮了?拿这个来吓我!易伯母的头发是永远不会白的,你说她白了,不是诅咒她要死吗?亏她那么疼你,你开玩笑也不应这样开!”那女孩子伸伸舌头道:“以后我不敢了!”

看官们谅都知道这女孩子实际不是冯瑛而是冯琳了。她躺在山石之后,把吕四娘和李治的对话全都听去,心里又惊又喜。她年纪虽小,可是也听人说过易兰珠和武琼瑶的名头,知道这两人是当今之世最厉害的女剑客,尤其是易兰珠更是内家正宗,剑术大家,了因和尚天叶散人他们常常骂她,还说过要邀集十名一流好手去斗她。冯琳虽小,人却聪明,见这些“伯叔”如此恨她忌她,就知这易兰珠的本事一定大得不得了。心中好生仰慕。

适才她在山石之后,听得李治原来是武琼瑶的儿子,又听李治说自己“是”易兰珠的唯一传人,而且还和自己一同玩大,心中暗暗奇怪,难道世界上真有一个和自己十分相似的人?可不知她叫什么名字?心中忽然起了一个鬼主意:就冒认是那不知名的女孩子,逗逗李治。

李治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女孩子不是冯瑛,又问道:“你这两年见过我的母亲吗?”冯琳唔唔呀呀,含糊说道:“见过一次。”李治道:“她怎么样?”冯琳道:“她在练剑。”李治奇道:“怎么她在练剑?她不坐关了吗?”原来李治下山时,她母亲已开始“坐关”,以七日为一期,即每次静坐七天,静坐之时,只食花果,过了七天,然后再食烟火。然后休息三天,又再静坐。这种长期“坐关”,乃是修习最上乘内功者最后要过的一关。“坐关”期中,不理俗务,更无需练剑。所以李治一听冯琳说她母亲练剑,大为奇怪,冯琳听言察色,知道一定是自己说错了话,微微笑道:“我和师父一同去的,师父说你母亲走火入魔!”

李治这一惊更甚,颤声叫道:“她走火入魔?哎呀,那么她身体怎样?”冯琳在四皇子府中长大,遍习各派武功,然而四皇子门下异人,除了因之外,谁都不懂正宗的玄门内功,其他各派偏门修习内功的常会“走火入魔”,所以冯琳对这个名辞十分熟悉。因道:“好在我师父及时赶到,李伯母心灵正起异状之际,面肉痉挛,我师父一瞧,就知她是走火入魔,赶忙运内家真气,助她呼吸,她这才恢复正常。据师父说要不是她及时赶到,伯母就要半身不遂啦。所以伯母后来不坐关了,说要把剑练到出神入化之后,然后再坐。”这番话说得活灵活现,而且很有根据,不由李治不信。心想白发魔女传下的武功,本来不是玄门正宗,我以为她功力深湛,修练最上乘内功,也可无碍,谁知还是走火入魔。心想:以母亲的好胜,受此挫折,不知该如何伤心呢!一念及此,不觉闷闷不乐。

冯琳又笑道:“我师父说这不紧要的,你闷什么?她说你母亲有过此番经历,以后再‘坐关’时就知所趋避了,她还指点你母亲修习最上乘内功的诀窍呢,可惜我听不懂。”李治大喜,道:“唔,那我母亲倒是因祸得福了。”冯琳这一番话,无意之中撞个正着。原来论起辈分,武琼瑶比易兰珠尚高半辈,(武琼瑶是白发魔女的关门徒弟;易兰珠虽然是晦明禅师抚养长大,但武功大半是凌未风所传。晦明禅师和白发魔女是同辈。)所以易兰珠和武琼瑶虽然私交极好,但说到武功,总是谦逊,更不好意思“指点”武琼瑶了。李治心想:想必是易兰珠见自己母亲经过这场灾难,所以不拘俗套,不固执于辈分,愿意“指点”了。

冯琳微微一笑,又道:“你那独门剑法能不能教我呀?”李治一愕,道:“你学的天山剑法,博大精微,为何还要学我的?”冯琳道:“我师父说,我们两家剑法一正一反本来同出一源,所以我想,如果同时兼学,岂不更好?我本要伯母教的,但可惜我匆匆下山,没有机会再学了。”李治忽笑道:“其实我这一门剑法,你师父也懂的,以前我母亲的师姐飞红巾曾教过她。”冯琳暗吃一惊,想不到说话之间又露破绽。幸好李治一笑之后又道:“你师父也不教你,想必是见你年纪太小,恐你学得太杂,所以叫你专练天山剑法。”李治说到这里,忽然心念一动,问道:“你下山多久了?”冯琳想了一下,答道:“唔,半年多了。”李治道:“半年之间,你为什么学了那么多别派的武功?”冯琳嘟着小嘴儿道:“我欢喜嘛,你为什么总爱管我?我现在年纪渐渐大了,多学一点也不紧要。哦,我知道啦,你不愿意教我,所以故意这样骂我。”李治甚爱这个“小妹妹”,闻言皱起眉头道:“你说到哪里去了?好像你和我是外人似的?你真的要学,我当然可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