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杀人的手段:老子(第2/3页)

高个子也变了脸色,叱道:“道你妈的屁!这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铮”地拔出镰刀,但是矮子手一扬,后发先至,三枚黑点,带着腥臭的尖啸分上、中、下三路直袭朱国帧!

这三道暗器极快,划过半空之尖啸更令人惊心动魄,朱国帧猛一抬头,“嚓、嚓、嚓”三声,三页书纸似刀一般平平飞出,竟截住三枚黑点,飘送窗外,窗外轰隆、轰隆、轰隆三声,竟炸起三响火光,一阵焦辣之味袭鼻而入!

朱国帧在撕书送页之际,高个子的镰刀客啷连响,九环串动,划了一个大弧型直向朱国帧的后头劈了下去。刀光斩下时一片雪亮眩目,刀未至,刀风及,烛火终于顶受不住激风,“噗”地熄灭了。

这时外面暗器炸起火光未熄。

室内已骤然一团黑暗。

光听“嗖、嗖”连声,夹杂着刀风与叱喝,未久便完全归于沉寂。

隔了一会,忽然有”卜卜”二声,黑暗里几下星火,打着了火石,点起了纸头,正是其中一张撕下来的书页,着火的书页点着了烛火:点火的手,修长、镇定、骨节露。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唉声叹息道:“唉,我竟为了送走这三件暗器,毁了三页“老子”……枉为圣人之徒,真是惭愧!无怪乎我一直得不到道了!”

这时烛火渐渐亮了起来,从一点绿焰变作了火光。那点火的人道:“老人家无须伤心,老子誊本“道德经”,在下也有一本,绝非伪作,老人家要不要参考一下?”

朱国帧本来双目迟滞地看着渐盛的火光,此刻眼睛又变得如火舌一般地闪动着欢悦。“你有正本“道德经”?”

这时烛火已燃着了蕊,火光也告安定,点火的人又是一个蒙面人,不高不矮,但双眼自有一种令人莫测高深的威势,这时除这蒙面人外,室内倒着五个人,五个都是蒙面人,其中包括那互斩身亡的两人,被断刃破喉杀死的蒙面人,以及在灭烛前的矮个子和高个子,五个人没有一个是活的。

这个蒙面人道:“老人家好快的身手,一出手便杀人。”

朱国帧笑道:“死了也是要他们好,他们活着脆弱,死了更好,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

蒙面人摇首道:“老子的‘死’,不是这个意思。”

朱国帧凑前去问:“是什么意思?请教。”

蒙面人道:“不敢当。老子经里‘死’的意思,是指僵硬的,没有活力,没有生命的东西,所以愈强易败,愈柔反胜,这‘死’是与‘生’对立的,而‘天下莫柔于水,而故坚强者莫之能胜’,所以反而‘坚强处下,柔弱处上’。‘死’是僵硬化的一种,‘生’才是好的。要生得顺其自然,无为不争,反之,争锋逞强,舍后且先,方才是大死。”

朱国帧“啊”了一声,一阵恍惚窈冥,顷刻一拍前额,喜极凑前:“今日幸得见先生,多蒙指点,解我多日迷津。”又问:“何谓道?”

蒙面人即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朱国帧搔掉几丝白发,苦恼地道:“道之为物,惟恍惟惚,但我实在参不透这所谓夷、希、微的真义啊。”

蒙面人笑道:“老人家问的是什么道?”

朱国帧道:“当然是正道。”

蒙面人笑着说:“真正的道,人见人殊,不可说的,说了就落言验,道是测不透。道不尽的。”

朱国帧“唉呀”叹道:“那又何谓天道?”

蒙面人答:“天之道不争而善胜。”

朱国帧想了一想又问:“何谓圣人之道?”

蒙面人即答:“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朱国帧怔了半晌,喃喃苦思,恍如梦中,越来越迷糊,忽尔一醒问:“你是魏忠贤派来杀我的?”

蒙面人淡淡地道:“大辩若讷。”

朱国帧一拍大腿,长叹道:“好!若你是刺客,是魏忠贤派你来的,故意使我迷昏糊涂,再一举杀我。如你能真救我朝闻道而夕死,我也甘心。我明知中计,还是中计,我着实给老子迷住了。不过要杀我,也不容易。”

他指一指地上:“你最好还是不要出手,因为我不忍杀你。”趋前低声问道:“你可真有老子真本?”

蒙面人颔首道:“老子西出函谷关,留书五千言于关令尹喜,此真本天下唯我一人独有。”

朱国帧引脖喜道:“那么,可否供我一阅。”

蒙面人笑道:“我带来就是为了给先生看。”说着便自怀襟里掏出一本以旧黄绢帛折成的书,双手递给朱国帧。

朱国帧接过之后,翻得几页,因书过于残旧,扉页粘在一起,他便用手指头点口水来掀翻书页。过得一会,他“啊”了一声,顿足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都因伪本不录之过。”这时蜡烛晃摇,火舌颤动,窗外风急,很难看清书上模糊的字体。

朱国帧眼睛视物不清,便凑近细看,越看越是入迷,指案道:“咄!大道记兮,其可左右!执大象,天下往……通常无为而不为:要是朝廷不约制人民那么吃紧,才是好朝廷……”他时面抚髯,时而支颐,反复苦思,似忘了旁人存在。烛火明晃摇颤,他深埋入书内,只见字影跳动。恰似一个个魔影跃出一般,而且墨迹隐现虹霓之彩,朱国帧微微一惊,道:“我知道你是谁!”

蒙面人一直静静观看朱国帧忽喜忽叹之苦读,此时即反问:“我既未除下面罩,又还没出手,老人家如何知道我是谁?”

朱国帧眼不离书,大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当今刺客中,能挥刀断驰驹、横扫天下的杀手,自得唐斩一人耳;因不知唐斩如何绝善为恶,投入魏忠贤旗下?”

蒙面人连眼都不多眨一下,“人在世上,有哪几件事是自己作得主的,一个杀手,当知如何才不被杀,才能活下去,趋炎赴势,在所难免。”

朱国帧大笑点头,“痛快,答得好!”依然不抬目,问:“你自度不是我敌手?”

唐斩恭答:“老人家未入宦前,是陕湘一带‘铁书大侠’,以书为神兵,天下莫为破之;我唐斩的刀,斩不开老人家铁书的‘过千仞锋行万里路’八式。”

朱国帧又点点头,烛火青焰映得脸色有些青白可怖,他道:“你颇有自知之明……却又为何来惹这趟浑水。”

唐斩仍恭敬地道:“因在下自有对付老人家之法。”

朱国帧一呆,道:“你用什么法子,斗得过我?你一进来,我就防着你了。”

唐斩道:“我用计。”

朱国帧一怔,遂而哈哈大笑道:“计?我怕你用不过我。”

唐斩徐徐除下面罩,道:“我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