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以人少欺人多!

“阔斧”丁三通却有挨欺受骗的感觉。

他和王虚空一掠出“陆家庄”,便看见几条火龙直趋陆府,人声沓杂,马嘶人吆,一看便知是陆家的人报了官,班房捕快和衙役民团赶将过来剿匪抓人。

他俩艺高胆大,自是不怕这些公差,但一是不想给缠上难休,二是不想在这负伤之际再战,三是不欲多杀无辜,四是更不愿在此时此际遇上他们视为大仇的“谈何容易”四人。

因下过连绵的雨,地上都是湿漉漉的。他们奔驰极快,但仍是给民团地保梢上,拉队追来,一时大街小巷,唿哨四起,水畦地上映着火光闪动,人影起伏,就是要追踪这两个胆敢夜闯陆家庄的刺客。

丁三通与王虚空闪闪躲躲、藏藏匿匿,那干差役也真寻他们不着。王虚空隐在暗弄的墙影里,见七八个团役随着名观察寻觅而过,他急乎乎的低声骂道:“狗日的!要是真的撞到‘刀一出手、人鬼不留’我王虚空手上,我就给你们一人一刀,好叫你没脑袋缩回壳里去!”

“还说还说!”丁三通不忿地低骂,“咱们两人出手,刀也出了,斧也出了,那姓陆的人头还不是好生生的在他那瓜藤脖子上!咱们连一个小官的狗头也剁不下来,还提救个什么龚侠怀的!”

“我没想到陆倔武这驴人的武功真不俗哩……不过,要不是那个严笑花在重要关头出来作梗,他还是死定了!”王虚空自我安慰的道,“人都说平江府里穿铠甲戴乌纱帽的,要算陆倔武和陆虚舟这‘双陆’为最高,其他都并不如何。咱们以寡击众,敢以人少欺人多,不栽也算不冤了!你少气馁吧……”

丁三通仍是不甘:“一天都是你的错!我都说该先打入牢里,直接把龚侠怀救出来,一切不都结了么!”

王虚空撮起樱桃小嘴,搔了搔蛋壳也似的腮,一时答不出来。丁三通又说:“其实归根结底,不如把罪魁祸首先砍了再说。”

“罪祸魁首?”王虚空问:“史弥远?”

“杀他?”丁三通觉得他的大师兄好蠢好蠢,“得要到京师去,一去一回,龚爷焉有命在!”

“哦……”王虚空沉思半晌,忧然大悟:“敢情你说的是沈清濂?”

“沈清濂贪得无厌、瞒上欺下,早该死了。”丁三通说:“不过你错了,我说的不是他,而是他们。”

“他们?”

“谈说说、何九烈、容敌亲,易关西”。

“谈何容易?!”

“这四个人,欺师灭祖、叛门逆亲,听说还是他们抓拿龚爷旦施以酷刑的,咱们答允过师父,早该把他们以门规处决才是。”

“这……他们毕竟是咱们的师弟啊。”

“你错了!他们可没有把咱们视为师兄!”

“咱们毕竟是一场同门……”

“你又惜了!他们没当咱哥儿俩是师兄也就罢了,但他们也一样没把师父当师父!当日师父见他们为奸相作孽,下山劝他们放下屠刀,结果反给这四个丧心病狂的联同公门中的败类,联手暗算,重创了师父……不然的话,师父怎会死?!”

“是的,师父大仇,不能不报……不过,咱们至少得要做完这件事再说。”

“事?什么事?”

“先救龚大侠出来再说。因为我跟叶红打了赌,谁先救龚爷出来,谁就算赢……其实,叶红也是条汉子,我和他谁赢谁输都不打紧,万一败在好汉手里我也不算委屈……只是,咱们不能输了这口气!咱们先去杀谈、何、容、易,保不准能不能活着回来,那以,谁去救龚大侠?杀人其次,救人至要。单是叶红那书生,我看办不了什么大事。不管史弥远、沈清濂还是陆倔武、陆虚舟这些人,都奸得来十分得势,都是决不好惹的人物……所以说,不论忠奸,要是奸得来不得势,奸也没用。叶红只不过是个不得势的忠侠,又怎能对抗得势的奸人?指望他,不如由我们来替天行道吧。他是世家公子,反而顾虑多,自缚手脚,不如咱们都是自来自去自了汉!你现在明白了未?”

丁三通怔了半晌,才楞然说:“明白了。可是我就不明白我们为何要蹲在这里跟老鼠、臭味一起论道理!”

“嘿!”王虚空豪勇地道,“我们又不是龚侠怀,决不束手就擒,就凭这些人,也休想逮往我们!”

“可是,咱们也不能在这里蹲到天亮!”丁三通只觉伤处还痛得打内战似的,“何况,全城的狗腿子都在搜捕咱们,我看,‘谈何容易’那四个小畜生也一定知道咱们来了,咱们可不能不防着点!”

“你真道我没地方可去吗?”王虚空大剌剌的说:“三通,在家靠兄弟,出门靠?”

“朋友!”

“对!”王虚空傲然道:“朋友我有的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老友三五群!你懂了未?”

“懂是懂了,”丁三通这才放了心,不忘了刺他那位大师兄一句:“我只是不懂你为什么常把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七零八落、阳奉阴违、乾坤错位的!”

“嘿嘿嘿!”王虚空不像是在笑而是像讲出三个“嘿”字,“一,这是我说话的风格;二,这是因我有性格;三,也许我故意说成这样,好考考你们的脑袋,好教你们不可小觑了我的智慧;四,说不定哪句才是我的真话,真话总是要说得复杂深奥一些,才会有人重视;五,可能是我根本就说错了话。”

又问:“你明白了未?”

丁三通没好气的道:“我只还不明白你要找的是谁?这时分还有谁敢收留你这种疯子?!”

“决不会没有!”王虚空一副引以为荣的道,“你难道没听说过‘踏雪无痕’巴勒马和‘流云一刀斩’傅三两吗?他们都是有意思、够朋友的好汉!”

丁三通一听到傅三两和巴勒马的名字,便放心了。

可是当他们穿过暗巷小弄,趔过屋瓦檐脊之后,抵达那座青黑色的怪屋之际,他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像有三十七、八只鬼在后头似的。

“他们真的可信?”

他问王虚空。

王虚空的神情好像是嫌他多此一问。

就只问出了这句话,屋里的灯就熄了。

王虚空笑道:“反应好快!”

里面一个声音压低了疾问:“谁?!”

王虚空大大方方的说:“我!”

说罢就推门而入,大开大阖地走了进去,丁三通也只好大步跟进。

一进屋里,门就被关上。

屋里一团黑。

刹那间,丁三通和王虚空同时觉察到:这屋子里不但高手如云,而且杀气腾腾,只要他们一出手,只怕他们就断难活得出这屋子!

幸好这时有光。

有人点燃了蜡烛。

点蜡烛的是傅三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