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大旗 第六章 一朵醉人的花(第2/4页)

春花绽放在枝头,可是春花也绽放在街头。

在枝头的花是花,在街头的花是人。

方振眉骑在马上,悠然自怡,徐徐策马,行向宁府。就在这时候,一个眼睛笑眯眯,辫子又乌又油又亮,穿着小红袄的女孩子,篮里都是鲜花,走了上来。

方振眉叹了一口气,怎么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能在家园欣赏争妍的花,而要出来抛头露面,街头卖花呢?

方振眉遂又想起那些街头叫卖的老人,“糖葫芦啊糖葫芦”,“磨刀啊磨刀”,“五色线啊五色线”,那些苍凉的叫卖声,以及都是皱纹的脸,无家可归的老人们……方振眉心中又一阵酸楚。

仿佛这春天里,有无尽的冬天。

不过,这毕竟是春天。

那女孩子不笑时已够笑意了,一笑起来,眼睛都眯住了,像春水一遍,然后娇滴滴地开口:“公子买花,公子买花,公子买朵花,送给小姐戴、小姐满心花儿开,公子就买朵花儿栽!”

方振眉笑笑,这女孩子不但一张好脸孔,还有一张叫人疼的口,谁还会不买她的花呢?方振眉随手抛了两钱碎银于这女孩子的蓝里,女孩子笑得更开心了,又白又圆的贝齿吐出来开心的字:“谢谢公子,哪,花在这里,公子尽可捡去。”

方振眉笑笑道:“我这下行色匆忙,怎有闲有情赏花呢,你留着卖给别人好啦,我看过就算买了。”

这女孩子甩甩辫子,侧着脸蛋儿道:“天气那么好,天气那么妙,公子为何赶路不住,到处浏览不好吗?这淮北一带,好风光多得是呢!听公子口音,怕是来自江南?”

方振眉仰天举目,黯然一叹:“江山虽好,如不力挽,则大好山河,便要送于他人之手了。”向女孩子一笑道:“我确是江南过客,有事待办,小姑娘,就此别过。”

这小女孩作势一拦,方振眉生怕马撞及她,忙勒止马辔,小女孩嘟着嘴道:“你真的不捡一些花儿去吗?”

方振眉苦笑,表示要启程了,小女孩急道:“喂喂喂,那我送朵花儿给你,公子不会嫌弃吧?”说完脸就红了,在春阳里,更红扑可爱。

方振眉叹了口气笑道:“怎会呢?”

女孩以小小的手送上一朵红蕊白瓣的小花,露出雪般的手腕,手腕上翠玉镯与火红玛瑙的小镶箍子,方振眉笑着接过。又待前行,女孩子急道:“我送公子花儿,公子也不看一看、嗅一嗅便走了!”

方振眉看见她期待的脸容,几丝忸怩不安使她更有少女的韵味,方振眉歉意地一笑,嗅嗅花瓣,只觉得芬香扑鼻,似乎从没有一件事物,比这更沁香了,一面赞道:“好香啊……”忽然脸色大变,仿佛香并不只来自花朵,而是周遭都是浓馥的香气,“咕腾”一声,栽下马来。

方振眉一倒下马,立即在街头巷后,闪电般掠出四名灰衣人,在方振眉未落地前便已搀住他,再闪入一蓬车之中,那小女孩也一掠而入,篷车开动。四马齐奔,一下子已离开下关城。

街上的行人只见方振眉忽然已不在马上了,街头只剩下一匹马,一篮子鲜花,以及一朵香气特别浓的红白色小花。西巷朱阿牛和庙子里的小灵精放近鼻子闻了一闻,便醉了五日五夜,醒来时才从淮北第一名医聂为清口中得知,这种花叫百日醉,是西域奇花,加涂上了迷药,一旦嗅了,必昏睡数日,根本无解药可救。

你说,方振眉要睡到几时?

我是谁与沈太公已不谈方振眉了,他们的眼睛忙着看,嘴巴已来不及说话了。

宁知秋外号为“龙吟剑”,剑势已惊人,惟将他比之与龙在田,简直不像是在用剑。

龙在田的剑就是龙游九天的龙。

沈太公这才明瞭因何龙在田在淮北一带,可以称得上是第一人,黑白二道无不折服,连“淮北第一家”的丁东庭,“淮阳镖局”的李龙大,都对他十分敬服;还有下关知府宁知秋、“金算盘”信无二、“算盘先生”包先定,也称之为大哥。原来龙在田的剑术造诣,确是高之又高,令人叹为观止。

沈太公觉得自己若与龙在田较技,只怕三十招就要败下阵来。

沈太公又想想我是谁,大概我是谁能挨得住四五十招吧,一百招则未必能撑得过。

我是谁却兀自心寒。

因为他知道,龙在田的武功虽高,剑法虽好,经验虽富,可是我是谁知道,他走不过金太子的五百招。

龙在田剑势如虹,但封锁不住金太子的攻势。

我是谁更看得出来,金太子目中根本没有龙在田手上那柄剑。

与龙在田这样的高手过招,金太子仍能目中无剑,我是谁不禁暗自为龙在田担心。

我是谁恐怕龙在田在二百招之内就要现败象了。

我是谁不禁暗自在想,要是方振眉与金太子一战呢?又是谁胜谁败?

可是现在方振眉究竟在哪里呢?

方振眉就在车上。

车子在驰出下关城。

赶车的是一名灰衣老者,样貌如鹰,车中有四个人,除了那红衣女孩子外,还有三个灰衣人。

第一个灰衣人十分年轻,沉默不语;第二个灰衣人已属壮年,相貌堂堂;第三个灰衣人约莫四五十岁,下颔留着三缕长须,很是清癯。

那第三个灰衣人一翘拇指,啧啧赞道:“小师妹,好厉害,这什么江南名侠,一上手就给小师妹放倒了,也真是窝囊废!”

第二名灰衣人也赞道:“这小子几时看过小郡主——”

那第一名年轻的灰衣人“嗯”了一声,这中年灰衣人立即脸色灰白,垂首道:“四弟该死,叫出小师妹的……”

那青年人目一瞪,杀气毕露:“你再叫叫看!”

这中年灰衣人忙不迭摇头:“不敢,不敢了——”

这青年灰衣人目有杀气,扫过全车每一角落后,冷冷地道:“临行前师父要咱们什么来着?大家再要是不小心,我只好执行刑罚了!”

那中年人及壮年人均一同俯首道:“是。”

这青年人目光如电,盯住了伏在地上的方振眉,缓缓地道:“夜长梦多,不如杀之!三师弟!”

那中年人立即恭应一声,返身行近方振眉,举掌劈下,那红衣女孩忽娇喝一声:“慢。”

那中年人似对“小师妹”十分忌讳,不敢再下手,回望那青年人,那青年人目中闪过一阵锐利的光芒,竟又化成笑意,笑问那红衣女孩道:“小师妹,又怎么啦?”

红衣女孩似对这青年人也十分惮忌,小小声地道:“大师兄,师父只叫我们活捉此人,不一定要处死他,现在又不是到必要的时候,他已被我们擒住了,何必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呢?况且,小妹总是觉得……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