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玄妙迭出(第4/7页)

“国师很是为难了,是因为有些东西不能说,说了害皇上之心便昭然若揭。这样看来就只好由我自己慢慢判断真相了。”阮薏苡依旧认为申道人心怀叵测。

申道人则松了口气,他觉得阮薏苡这下应该会放自己走了,然后拿着丹药回她的药庐慢慢研究。而自己只要能先蒙混过眼前,之后可以再想其他种种说法来应对责难、含糊推诿。

但是申道人很快发现自己错了,阮薏苡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与申道人的药理论道还不曾有个结果,她是绝不会就此罢休的。

觉细微

阮薏苡所谓的慢慢判断指的是自己的动作,与时间概念完全没有关系。此时的她依旧站立原地未动,只是慢慢地抬起右手,再慢慢地落下。很小心地用小指上最长、最尖细的指甲从切开的丹药中挑出一药料,将其黏附在自己的耳垂上。

阮薏苡的举动就连申道人也无法理解。刚才阮薏苡先后采用了听、看、闻、品四种方法鉴定丹药配料,可以说已经将辨药技艺发挥到了极致。而现在她又很不可思议地将药料黏在耳垂上,这难道是要再次以更细微的听觉来判别丹药中未曾暴露的细节吗?

药料黏上耳垂后,阮薏苡的动作没有就此停止。她先慢慢地将右手食指在口中蘸了少许唾液,然后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耳垂。那只蘸了唾液的食指指肚则按住黏在耳垂上的药料,然后很轻微、很柔和地慢慢旋转捻动指头。此时的阮薏苡似乎完全忘记周围的一切,只是微眯着眼睛,很像是在仔细聆听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申道人依旧看不出阮蕙苡这样做的目的,但他却觉得阮薏苡通过这种方式肯定得不到她想要的结论。就像刚才摇药壶辨别丹药种类一样,听辨只能对大体的质地形态进行判断,从而推导出一些其他的信息。阮薏苡在耳垂处用指头研磨药料,如果听觉足够灵敏的话,的确可以辨别一些质地较粗的药料成分,但一些质地细腻或原本就以液态混入的药料却是无法辨出的。而自己隐瞒不说的那部分成分质地应该比液态的更加细微难觉,所以以听辨的方法根本无法査出。

“除非……除非她不是在听!”想到这里申道人心中一阵狂跳。“如果不是听,那就是传说中的那种技法,难道这阮薏苡是会那种技法的?”申道人发出这种疑问其实代表他已经发现自己再次判断错误,因为阮薏苡正是以一种只有传说中才有的辨药技法在进行辨药。

的确,阮薏苡不是在听药,听药是最初级的阶段。而她现在用的是最高等级的辨药技法:触药,是以自身的触觉来辨别丹药中的药料成分。

一般人都以为直接品尝辨药是除了实验器具加辅料外辨别药料最直接、最可靠的方法。其实不对,人的味觉其实非常局限。味蕾分布在四个区域,舌尖品甜,舌根品苦,舌的两侧前面部分品咸,后面的部分品酸。所以一种药料入口要经过四区的鉴别,这本身就会出现味觉上的冲突和怀疑。而如果是含有多种药料的成药入口,则更加容易混淆。

但是触觉则不一样,小块范围内的肌肤触觉几乎完全一致。这样将丹药揉捻在上面后,可以根据不同药料对皮肤不同的刺激进行准确辨别。而且辨别的过程中还可以相互间进行比对,更加有利于最终结果的准确性。阮薏苡选择将药料放在耳垂上揉捻,是因为这部位的毛细血管最丰富,感觉也更灵敏。

清康熙年间工部编撰的《天工神授公列》中就收录了一个“蒙目配百方”的奇人。此人无名,民间唤其“药老子”,他就能完全不靠眼睛只凭手感辨出药铺中的所有常用药料,并且能以黑布蒙住眼睛,配出一百个方子的药料来而绝不会有一味出错。

“药虫!你用的是药虫!”阮薏苡突然睁开微眯的眼睛发出一声大喝。

“不对!不是药虫!”申道人的脑袋里嗡的一声,脚下一软差点没跪在地上。当他觉得阮薏苡是在以触觉辨药时,已经很是担心会出现这样的误会。

阮薏苡根本不理会申道人的辩驳,只管自己将所发现的情况大声说出:“国师所谓的注入活性生命原来是在丹成之后加入药虫!看来我最初的判断并没有错,你不是要害皇上,害了皇上你也什么都得不到。你是采用的诡道做法,是想用药虫控制皇上!”

阮薏苡的这种说法其实是申道人最为害怕的事情,比被她逼出自己丹药中所藏秘密更加害怕。他清楚如果自己被别人误会在所炼丹药中加入药虫,那么从此便会声名扫地。而如果让孟昶误会自己在所炼丹药中加入药虫,那么便会脑袋落地。

根据贵州罗源发现的碑石碎片记载,药虫是一种古老的医疗法。就是直接捕捉一些可利用的虫子或者是自己用药物喂育虫子,以达到针对性的治疗作用。这种方法现在我们又重新在尝试,比如用毒蜂叮咬来治疗关节炎,利用水蛭吸取肿胀的脓血,用蚂蚁治疗银屑病,等等。

其实自然界中可直接利用的虫子极少。另外,因为不同的虫子、不同的功用所采用的喂育方法和药料都不相同,过程极为繁复,成功率极低。所以药虫的种类也非常少,而且形态大小各不相同,行药功用很单一。

药虫有利有害。有利者可将药性直接带入人体的病症部位,或者以药虫自身所带特质来对症治疗,个别种类还可以直接啃食、去除病变部位。有古医学研究者说,它的作用其实就相当于现在的挂水,是以活着的虫子作为药物运行到全身需要部位的媒介。

有害者是药虫入体比较艰难,需吞入或破切身体钻入。这过程比较痛苦,特别是一些个体较大的药虫,过程中会损坏病人完好的身体部分。还有就是药虫入体之后,施药者手段高的话,可让其排出。但如果控制手段不够,药虫不能为药反噬其身。更有饲养者在过程中就会不小心被不受控制的药虫进入身体,那就会生不如死,备受煎熬。

所以这虽然是行药救人的技法,如是善良人为之,可以说是自己冒着危险来救别人的性命,但如果是被奸恶之人掌握,却是害人害己的妖邪之术。

“我用的是虫药而并非药虫!”申道人虽然心中纠结,但在眼下这种情况他只能断然否认,将不能泄漏的秘密脱口说出。

“有什么不同吗?”阮薏苡觉得这只是申道人的狡辩而已。

“有,大小不一样,形态不一样,使用途径也不完全一样。”

阮薏苡眉头皱了一下,从申道人的语气和态度来看,他应该不是在说谎。而且从她自己以耳垂触觉对药料的判断来看,这丹药中所含药虫也真的是自己从未见识过的。莫不是真像申道人所说,不是药虫而是虫药?可这虫药的概念又是从何而来?自己怎么从未曾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