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三十九章 初露曙光(第2/3页)

荀白水的唇角微微有些发僵,勉强笑了一下,“据李固招认,濮阳缨先以重金相贿,后又欺瞒诱骗,让他误以为事情没有那么严重,以至于最终酿出了大祸……”

“濮阳缨直接去贿赂李固……”萧平章瞟了他一眼,唇边挑起一丝冷笑,“这可是完全没有把握的事,他胆子倒也不小……”

荀白水忙道:“呃……此事确实还有些费解之处,不过都是细节,可以以后再详加讯问。今日老夫跟世子说这些,只是担心一点,想请世子在安稳京城局面时多加注意。”

“哪一点?”

“如果濮阳缨是为复仇而来,那么当年夜凌城的幸存者,可远远不止他一个人啊。”

这句话的的确确是一个重点,连萧平章的眉尖都不由得随之一跳,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渭无病与渭无量两兄弟站在朱雀大道的一端,遥遥看着又一具尸首从扶风堂内被抬出,脸上既有快意的微笑,同时又透着一抹久远而又模糊的痛楚。

因梁帝不在,濮阳缨以为朝阁上必定互相推诿,很难快速做出决断,所以命二人在主城四处引发疫病后,多观察一下后续的状况再离开,没想到只有短短数日金陵便封了城,两人错过了逃出的时机,就这样被困在了里头。不过他们都是幼时病后痊愈之人,并不担心重新染疾,安心在一处小院里住着,时不时出来看看金陵城中这一片人间炼狱,倒没觉得自身会有什么危险。

这时大道另一端传来马蹄声响,两人伸颈望去,只见三名身着官服之人正在扶风堂门前下马,为首一人年逾四旬,一身青袍,正是太医令唐知禹。

封城之后设立病区,调配医资药源的事情都是这位太医令大人主责,渭家兄弟当然认得他是谁。但和以往严肃沉重的表情不同,此刻快步走进扶风堂的唐知禹满面都是激动的笑意,让街角隐身的两人心头一沉。

扶风堂这三间临街的店面早已是临时的病房,经过又一轮的尝试,堂内的患者大半已经转醒,有些甚至可以被扶着半坐起。

唐知禹和他身后的两名医官眼泛泪花地站在门边看着,直到黎骞之走到近前才醒过神来,一把抓住了老堂主的手,“下官没有看错吧?这是真的……真的有效验了?”

“以老夫过往的经验来看,除了特别体弱和已经危重的,十之八九的病患可以痊愈。”黎骞之笑着递出一页纸笺,“这是最终配出的药方。其间还有些因人而异、细微调整之处,需要医治的大夫自行斟酌。唐大人也是名医世家出身,应该不用老夫太过啰唆。”

唐知禹欢喜地接过药方,连声应着便向外走,走到门边又回来行礼,“都忘了道个别,真、真是失礼……老堂主见谅,下官得去……”

黎骞之哪能不明白他此刻的心情,笑着正要说话,杜仲突然从内院奔了过来,着急地叫道:“师父,有一件事没对……”

老堂主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询问,唐知禹已惊慌地连声问道:“什么?哪里不对?药方吗?”

杜仲跑得急,喘息了一下方道:“是这样,这个药方里最重要的一味辅药是白茵草。刚才姑娘突然想起,这次瘟疫暴发之前,京城有人大量高价收购白茵草,算算时日,各个医坊不可能那么快补货,我担心……”

唐知禹也是医家之人,很清楚白茵草不是常用药,产量也多,并没有值得囤积之处,事前大肆收购的目的显然只有一个……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身子晃了两下,几乎没有站稳。

药方再有效,药材不足也是枉然。这么严重的问题远非在场的几个人可以商量解决,唐知禹团团转了几圈后,也只能请黎骞之陪他一起,前去呈报内阁处置。

扶风堂一向不做转卖药材的生意,库存的白茵草还有一些,宫里御药房当然也不可能外售,保留了正常存量,再加上其他药铺医坊残留的少许,太医署拼拼凑凑地统计了一天,最终得到的数字很不乐观。

“半个月?”得报后赶来太医署商议的荀白水与萧平章对视了一眼,脸色都有些难看。

“若要控制京城大局暂时不致恶化,当前存量最多只能支撑半个月,”太常寺卿顾况的鬓发有些凌乱,显然已无意识地抓挠了许久,“想要完全平息疫情,必须得在这个时间之内,筹措两倍的用量送进城来才行。”

荀白水快速盘算了一下,“时间虽紧了些,但邻近州府物资都很丰饶,若由太常寺派出专属官员,执内阁书文加急筹措,也许勉强赶得及。”

“可是此症如此易感,从城里放人出去安排这件事,怕是有疫病外传的风险吧?”

荀白水有些不解地看向唐知禹,“不是已经有了老堂主的药方吗?”

唐知禹无奈地解释道:“荀大人有所不知,虽然已有诊疗之法,但此病乃是急症,若是四方快速扩散,这医药救治难免有跟不上的地方,即便最终能够控制,只怕也会多搭进去不少的人命。”

室内顿时一片沉寂。半晌后,萧平章首先道:“事关金陵整整一座城池的百姓,就算有些风险,也必须得要向外求援。但唐大人顾虑的也有道理,从疫病之区派人出去,四方筹措奔走,会引发出何等事态难以预料,的确不是上佳之策。在平章看来,出城最近是卫山,陛下身边也有医官,直接下旨安排,岂不是会更快更稳当吗?”

单派一名信使出城,当然要比太常寺官员四处求援的风险小得多,可驻留在卫山的毕竟是圣驾,再小的差池也比天大,荀白水在室内来来回回踱了几趟,脸上的表情仍是犹豫不决。

一直默然旁听的黎骞之这时站了起来,指着身后的杜仲道:“大人如果还有疑虑,就派老夫这个徒弟去吧。由他出城担当信使,倒可以算是万无一失。”

荀白水不由一怔,“他去就没有风险?为什么?”

“凡经历过当年疫灾,病后得愈的幸存者,绝对不会再染此疾,更不会传于他人。这一点,唐大人你也知道。”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十分明显,厅上众人都有些吃惊地看向杜仲。

杜仲躬身行了个礼,道:“小人生于夜秦,疫灾之时我不过四五岁,一切都记不大清楚。还是老堂主进城之后才告诉我,这两场疫灾居然是一样的。幼时能得大难不死已是至幸,若能出力缓解全城之危,于小人而言……也可以算是聊有慰藉吧。”

他这番话极是情真意切,荀白水深深看了他几眼,竟也没有多加追问,点了点头以示赞许,吩咐唐知禹准备奏禀卫山的书文。

萧平章看出他心中仍有疑虑,转身走出议事的厅堂,来到无人的侧廊下。果然未及片刻,荀白水便跟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