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九章 苍栖唐晟(第2/3页)

席铠低声道:“二少爷,那就是皇属军的帅府。我已经打听清楚,康王早就去了主营,并不在府中。”

萧平旌颔首未语,迈着闲适的步子走到帅府主道侧旁的一棵古树下,正打算停步张望,大街另一边突有连声开道锣响,两排精兵踏步奔来,以枪杆将街面人群驱开隔离,一列仪仗赫赫的车驾紧接着出现,亲卫环绕,直向帅府而来。

鲁昭讶异地问道:“看这架势,难道康王回来了?”

席铠怔了怔,疑惑地摇头,“应、应该不可能啊……”

两人说话间,顶杆饰有黑羽的驷马车驾已在帅府的大门前停下,亲兵放下踏凳,高打车帘,一名四十多岁、气度儒雅的男子扶着随从的手下了车,从容走进大门。

萧平旌的心头一阵狂跳,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手指不自觉地握住了隐在外袍下的短剑剑柄。

“覃凌硕长的这个样子?”鲁昭好奇地又伸了伸脖子。

“不,”席铠神色凝重,语调有些干涩,“那不是康王……他是皇属军的前任主帅,阮英……”

阮英。与长林军在北境对阵十年,最为危险的敌人。那一道剜心刻骨、抽去了长林王府顶梁支柱的朔月弯刀,便是出自于他的手中。

鲁昭和席铠都能想象到萧平旌此刻的心情,甚是担忧,一左一右同时拉了拉他的衣襟,低低地叫了一声:“二少爷……”

萧平旌用力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他心里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也清楚当前情势容不得随性胡来,唯有咬牙忍住胸中翻腾的血气与怒意,逼迫自己转身。

由于阮英意料之外的出现,再加上城中该看的地方差不多都扫过了一眼,已经无须在外多加停留,三人便退回了小巷中,沿着来时之路返回。

此刻已近正午,来往人流渐稠,十之五六的青壮都穿着兵士军服,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校尉级的军官。萧平旌知道行进太急会招人耳目,刻意把脚速放得跟路人一样,时不时向左右看上几眼,如同在闲逛一般。

走过十字街口,他的视线在即将转向的时候掠过了垂直相交的一条小巷,巷口飘闪而过的人影蓦然间闪入眼帘,令他脚下一顿,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可是定睛再看过去时,巷口却已是空空荡荡,仿佛方才掠过眼前的那一抹飘飞的裙角,只是恍惚之间出现的幻觉。

“二少爷,怎么了?”

萧平旌没有回答,在原地沉默地站了许久,反复回想,也无法确认自己刚才看到的身影究竟是不是林奚。身为一名医者,扶风堂在大渝京城也有一间分号,林奚若是在蓟都,即便两国开战也应该有办法避开危险,但如果她竟然是在这边境之地的磐城,那情况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附近有药铺吗?”

席铠被问得一怔,延误了片刻方答道:“有,朝那边过去一整片都是墟市和商铺,城里的大药店差不多都在那儿。”

萧平旌立即转身向他所指的街巷奔去,身后两人不明所以,也只能紧紧跟上。市集所在的整片街区果然如席铠所言,散布着好几家药铺。萧平旌每进一家,便向店中掌柜描述林奚的模样和身形,说是自己的姐妹,询问他们是否见过,问到了第三家,终于有位掌柜点头,笑着道:“是有这么一位姑娘今儿来过,说要芜芹子,我拿出一匣子来,她又说不是,想看整株的。虽说我们这儿最盛产芜芹,可它明明只有果实入药,谁家铺子上会放个整株的?所以我就跟她说啊,如果想连根连叶连花儿地看,那就只能出城向西到佘山深处自己去找了。”

萧平旌的呼吸微微发紧,“所以她……她是去佘山了?”

掌柜一脸严肃地摇头,“前一阵连下了七八天的大雨,山上泥土松滑,怎么能随便就去?我劝那位姑娘说啊,至少也得明儿赶早,在山脚找个采药人指路才行。”

林奚离开琅琊山就是为了遍访百草,与掌柜所言甚是吻合,萧平旌心下稍定,抱拳行礼致了谢,转身离开。席铠在他身后拉着鲁昭缓下脚步,拖远了少许距离,悄声问道:“二少爷的姐妹?我没听说老王爷膝下有郡主啊?”

“本来就没有。”鲁昭抓了抓头皮,“我也不知道二少爷找的这是谁……只能回去问东青……”

前方的萧平旌回头瞟了一眼,两人急忙分开,加速赶上。

在大梁派出的所有谍探中,席铠可以算是顶尖的一个,可他的主要活动范围是在蓟都,对磐城也仅仅只是大概了解,城外的皇属军主营更是在他的能力之外。萧平旌此行若想更深入地了解到军事上的消息,尚需联络几年前安插进营中的另一位谍探。东青之所以留在马店没有一起出门,就是因为要完成这件十分关键的任务。

前几日丰沛的雨量在马店的大院内残留了好几摊积水,来往的行商们又不讲究,到处踩着湿漉漉的泥脚印,看上去甚是脏乱。东青带着扮成伙计的亲卫们大致清理了一下,在院子南厢外搭出草棚,摆了条案,放上四个青瓷的酒坛,一副约好了买家正等着试酒的样子。

事先约定会面的时辰已经过去了好一阵,想见的人还没有人影,倒有两个来提取其他货品的本地商户注意到了这边,先是远远站着瞧了一阵,最后干脆走进了草棚主动搭话。东青不想让他们多问,直接拍开一个酒坛的泥封,倒了两碗,邀请二人品尝。

两个商户高兴地接过,认认真真地先尝了一口,咂咂嘴又饮下半碗,显然都很喜欢。

“这酒真是不错!你们楼漠人就是会酿酒!”夸赞过后,其中一人好奇地问道,“兄弟面生,好像以前没来过?”

东青一脸自信,“我们家的酒好,以前一进北燕就被抢光了。今年那边打成一团,局势越发不稳,做生意的人谁敢去啊,就改走这条线了。”

“那怎么不去大梁呢?”

东青嘁了一声,“大梁的人娘们兮兮的,只喜欢喝果酒,哪儿咽得下这么烈的!不好卖!”

大渝人最自傲的就是能饮烈酒,闻言都笑了起来,气氛甚是和谐。

这时一名穿着大渝皇属军服的瘦高男子走入院中,稍稍扫视了一圈,迈步走向这边。东青忙将开封的酒坛塞进一个商户手中,笑道:“见面有缘,这是一点小礼。我们的买家来了,怕是不能再多陪二位。”

这两名商户正打算跟他询个价购买一些,回头一看,原来竟是军中采买的,当下不敢多言,笑着道了谢,转身离开。

前来与东青碰面的男子名叫胡松,生在北境山里的猎户人家,父母都死于边患战乱之中,他便投了军。因为会学大渝口音,人又机灵,被甄选出来做谍探,伪造户籍混进皇属军营中两年多,已经做到了什长,虽然离高层信源还差得很远,但至少也能知道些大面上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