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王者(第2/7页)

龙佑帝掩上折子,喜盈盈地来迎郦逊之,道:“逊之,这一仗打得漂亮!不愧是平戎大营!”他递了战报,郦逊之快速扫了一眼,只是小胜一场,生擒了陈州守军百余人。难得的是平戎大营打出了气势,没有一个死伤,更在附近诸州县大造声势,号称朝廷派出五万兵马。如此一来,陈亳叛军自乱阵脚,平乱不日可大功告成。

燕陆离打了胜仗,郦逊之不喜反忧,默默想着这位名臣的过往,唯盼在这多事之际,嘉南王不会立即借势起事。他抬眼瞥见皇帝眉梢眼角的喜气,不欲扫兴,便按下心事,笑道:“恭喜皇上,今趟喜上加喜,臣有密件呈览。”当下将左府的机密账簿递上,“对方虽有起疑,好在原件仍在主人之手。”

龙佑帝大喜道:“好!逊之你此趟做得妙极!”陈亳之捷一时不算什么,这账簿里的分寸点滴才是皇帝更为着紧的事。他拿过账簿细细看下去,忘了郦逊之在面前,看得入神。

“竟是秘语写就……哼哼。”龙佑帝看了半晌,一头雾水,“唯其如此,更可确定这是真账簿无疑。好在我朝能人甚多,倒不怕破解不得。”随即传了个太监,宣顾亭运觐见。

郦逊之心想,顾亭运一介儒生,怎会知个中门道?细细一想,却又一惊,想起当日皇帝着顾亭运去探听雍穆王府的底细,分明不是在为难宰相。如此说来,顾亭运手下或有各种能人巧匠,那时,只是故意要一试郦逊之的手段罢了。

郦逊之偷觑了一眼皇帝,见他犹在琢磨账簿奥妙,又忖道:“从失银案发以来,皇帝揪住燕家的痛处,与我明里对付金氏,暗里纠察左氏,唯有我郦家未动分毫。但太后归政之后,皇帝的眼中钉,怕就剩下辅政四位王爷。我郦家虽有琬云在宫中为妃,却未必能从这一场争斗中幸免。”

想明了这一点,郦逊之汗流浃背,方寸悟出父王吃斋念佛的苦心,也更加明白他南下的良苦用心。

“逊之,你发什么呆?”龙佑帝忽然对他微笑。

郦逊之想起楚少少之事,忙道:“启禀皇上,臣去取这密件,当中有些纠葛,多亏有楚家少主相助,方才能不露破绽。”

“哦?”龙佑帝掩上账簿,微一沉思,继而笑道,“你说说看,是什么纠葛?”

“臣不才,请了神偷金无虑出手,与他兵分两路潜入左府。不料万般小心下,还是大意,被守卫看破形迹,团团围住。幸得楚家少主蒙面相救,才安然脱身。之后金无虑取得账簿,臣复制一份抄录给皇上,又将原件托人转交楚家少主,求他暗中潜回左府,把账簿放回。”

“救你的人原来是他。”龙佑帝点头。

郦逊之心中一凛,看来皇帝在昭平王府亦有密探,此后行事不能不更加小心。

“可惜,那夜楚少少遇上天宫巡视,恐有些误会,动起手来,像是有点受伤。”龙佑帝叹道,“你竟让他去放回账簿,可见天意如此,让他毁了那本真正的账簿。左勤看来已知账簿被盗……也罢,若能逼他早现原形,我们也好趁机动手。”

郦逊之故作惊讶,继而低头称是,想了想又问道:“不知楚少少现在何处,伤势如何?”

龙佑帝轻描淡写地道:“他楚家家大业大,想来自有地方安置。既然他肯助你,是否已不愿附逆左氏?”

“是。”

龙佑帝冷笑一声:“算他识相!”

郦逊之瞥见皇帝紧攥账簿的手慢慢松开,心下松了口气。但他转念又警惕起来,真如龙佑帝所说,左勤见破绽已露,提前起事,京城的动荡就在眼前。他不由微微头痛,金氏谋反的证据尚在收集,左氏也开始蠢蠢欲动,这皇朝到底是怎么了?太平盛世竟容不得几日安宁!

龙佑帝又道:“你替我留意楚家的动静,如有机会,让他们探听左勤的计划,看这老小子打算几时起事。唉,我欲先收拾了别处,再来对付他……他莫要太心急才好。”

郦逊之的袖中,藏有楚少少写下的投诚书,详细交代左氏二十余年来部署始末。他原想伺机呈给皇上,此时无法再拿出手,只能生生隐忍。看龙佑帝言下之意,并不知楚家涉入左氏一事甚深,若能就此赦免楚家,倒是一件幸事。

“左虎既然新近立功,皇上何不就此封赏,消除左勤的戒心?”

龙佑帝精神一振,笑道:“对!是以账簿之事,还须圆谎,不知楚少少见过左勤了未?不行,你必须立即找到楚少少,问清始末,如果他还没见过左勤,叫他只需说账簿已毁,安抚左勤。”

“是,臣即刻去办。”郦逊之心下却想,左勤早已看过郦云递出的信,按兵不动,理应在候良机。

郦逊之告退后,一回到府中,遇上郦屏来辞行。郦逊之道:“屏叔听说了么?陈亳大捷。”郦屏点头,肃然说道:“正因陈亳大捷,我不得不往江南去,接应王爷。”

连日来,郦逊之与郦屏多次讨论燕陆离谋反的预期,郦屏有这般远见,郦逊之深感欣慰。他沉吟片刻,这几日收到的家书,依旧在报平安,然而情势瞬息千变,不能以郦伊杰性命冒险。当下赞同地道:“屏叔打算带多少人?”

郦屏哈哈一笑:“我带回的一千五百人,日日要去点卯,走脱一个,都会被朝廷查问,倒不如留在京城归世子调遣,保护皇上。”

郦逊之吃惊地道:“屏叔莫非要只身前往?”郦屏摇头,笃定地微笑道:“江南真有事发生,我一个人,王爷也是一人,岂非以卵击石?放心,两淮一带驻守的官兵,有我能暂借的兵力,燕家军有稍许妄动,我便能便宜行事。虽然不能与燕家军硬拼,一支奇兵救回王爷,理应绰绰有余。”

郦逊之听了稍安,郑重朝郦屏行礼,道:“父王的安危拜托屏叔,社稷安危亦拜托屏叔。”郦屏急忙俯身回礼道:“世子言重,在下愿肝脑涂地,报答王爷知遇之恩。”郦逊之叹息:“屏叔费心。逊之只愿举世太平,我郦家上下平安,请屏叔好自珍重。”两人深说了一阵来日可能的局势演变,约定了应对之策。

郦屏走后,郦逊之整理心情,寻了几味安养的药,往剪霞轩探望楚少少去了。

此时的宫中,顾亭运派了两人在龙佑帝面前解说账簿秘语,却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皇帝听了一阵正自发闷,猛抬头见徐显儒低首在外候着,便道:“是太后叫你来的么?”徐显儒步近,行礼过后恭敬地道:“臣听到捷报,自作主张赶来。皇上久未去慈恩宫请安,如今得了喜讯,该让太后老人家欢喜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