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春蚕自缚魂梦牵(第2/13页)

茅屋茅传出一阵深沉的声音,道:“你是谁?”方鳞报出姓名,茅屋传出怪笑之声,接着道:“原来是你,很好。”

这时已是黄昏,满天夕阳烂灿如火,但这简简单单六个字传出茅屋,天地间便仿佛突然添加了几分令人谏栗的寒意。

方群心头一惊,讶然忖道:“桓公立一生行事,刚毅方正,天下莫不闻名,怎地这茅屋中入,笑声却这般阴森狠毒,竟仿佛比那些产名狼籍的毒物魔头还要狠毒几分?”

要知他虽然对南桓排名北方之上一事嫉恨在心,但对这位世故的剑客,仍不失敬意,此刻听得这种狠毒的笑声,心里实难相信桓公玄会生出这样的儿子,他虽然生性孤傲不群,但却聪慧绝顶,心念一转间,已知此事其中必有蹊跷之处,立刻稳住了身形,更不肯妄入禁区一步。

只见那茅屋的柴扇,却在缓缓推开了一线,夕阳的余光,照进了阴暗的茅屋,影绰绰看见屋中卓立着一条颀妒的人影,两人相隔五丈,方俄虽然看不出他的形貌,却已可见他神情的俊昂潇洒,心中的无名妒火,不禁重又升起,朗声大喝道:“恒宇,你真的是桓公玄之子么?”

他还是不信南桓之子会发出这般阴毒的笑声,是以又问了一句,只听茅屋中厉声狂笑道:“好,你竟敢直呼我先父的名号,想必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他虽未直接回答方麟的回话,但这种间接的回答,有时比直接还要肯定。

方磷暗暗忖道:“若有人那般问我,我想必也是如此答话的。当下心头不再怀疑,却更是惊异:“桓公玄有子如此,他怎能瞑目九泉?”银剑一挥,朗声道;“人若是还有为家门维护名声之心,便快些仗剑出来,与我决一死战!也好教天下武林中人知道,假刻与银剑究竟谁高明?”

夕阳光下,他满身锦衣,挥剑睥睨,当真是英姿飒爽,秀出人群。

茅屋中的恒宇心里紧记着花玉眉临去时的叮咛,是以始终压制着心中的冲动,未曾出门一步,此刻见到方麟的英姿,想到花玉眉口中的人中之龙四字,心中突觉嫉恨难忍,一步跨出了柴扉。

要知嫉恨两字,本就是世上最最强烈的情感,甚至比爱还要强烈几分,人间若无这嫉恨两字存在,又怎会会发生那许多血腥之事,何况恒宇此刻性情已变,嫉恨之心切,当真是不可收拾了。

他俩人心头的思潮变化虽很繁复,但对话也不过仅有三五句而且。

这时龙虎庄三老与伍放、红衣五婢等人,俱已闪身掠到银剑郎君方麟背后,五人心中虽然俱都惊心紧张已极,但谁也不敢妄动,生怕自己稍有妄动,便将恒宇激变。

然而此刻之局势,实已紧张万分,当真是一触即发,一发便不可收拾,是以这五人势必也不能眼睁睁望着。局势演变,在这刹那间,他五人宛如身在油镇,股坐针毯一般。

恒宇一脚跨出柴扉,身形也暴露在阳光下,只见他头发蓬乱,满面泥垢,就连双目中的怒火,也是阴森森的毫无光采,那神情的萎缩,衣衫之褴楼,更带着种说不出的落魄气象,与迎风挥剑的方麟相形之下,实不能同日而语。

方麟目光到处,心里不觉一呆,他方才见到桓守在阴影中的身形,修颀飘逸,那知等他到了夕阳之下,竟是这般模样,心中不禁又惊又奇,又是失望,自傲之心渐生,敌汽之心顿增,手中银光闪闪的长剑,也在不知不觉间垂落下来。

但恒宇现身,却令龙虎庄三老齐吃一惊,荆登龄目光转处,与另两者打了个眼色,荆登韶、司徒登瑜身形立刻一闪,三人心意相通,此刻早已立成进攻之势,面上也泛起慷慨悲壮之色,只要恒宇踏出这奇门大阵一步,他三人便决心牺牲自己的性命,为武林消除此一巨患,那成仁取义,蔑视生死的豪侠悲歌气慨,伍放与红衣五婢见了,也不禁暗暗心惊。

这时风更轻柔,夕阳更艳,又有谁知道在这良辰美景中,正隐伏着一件有关天下武林命运的杀机。

只见恒宇凝视着方麟的目光,越来越是阴沉,越来越无光采,只因他此刻毒入骨髓,是以外貌的锋芒仅已不见,这道理正如刀剑淬毒,剑锋无光,亮银沾毒,银光失色一般。

方麟自然不知道其中的秘密,心头越来是越失望,但龙虎庄三老等人,却知道乌黑的毒器,远胜于耀目的寒芒,人人面色凝重,屏息静气,甚至连心房的跳动,都已停止。

死一般的静寂中,忽听刷地一声轻响,原来方麟已反腕将长剑归鞘,口中轻轻叹息了一声,缓缓转过身来。

恒宇大喝一声,道:“姓方的,哪里去?”方麟头也不回,并不说话,眉宇间泛起一种轻蔑不屑之意。

要知这少年自视极高,从未将天下人看在眼里,听得别人夸说恒宇种种好处,才生争强斗胜之心,但此刻见了恒宇的模样,便觉对方实无一点可与自己相比,轻视之心既生,那里还愿出手。

龙虎庄三者虽已看出方瞩心意,但紧张之心并未稍减,凝目望着恒宇,只见他身形虽仍木立,长衫却已不住波动,显见得正以仅存的理智,来抑制心头的激动,忽然间,听他仰天长啸一声,飞身掠回茅屋,砰地掩上了柴扉,花玉眉的叮咛嘱咐,竟在他心目中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只怕连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龙虎庄三老这才松了口气,在夕阳之下,已可看出这三位老人额上俱已汗珠莹莹。

方群目光在他三人面上一扫,大步走了过来.三者立刻让出一条道路,只望他走得越快越好。

那知他走出两丈,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子,淡淡一笑道:“今日之事,实令在下奇怪的很,不得不向三位请教请教。”

三老与红衣丑婢生怕他语声又惊动茅屋中的恒宇,不等他话说完,齐齐赶上去,荆登龄愤声道:搁下有何见教?请到林中说话。”当下众人一齐掠去。

到了林中,方麟手抚剑柄,缓缓道:“方某虽然不才,但似恒宇那般人物,还不值方某动手,各位却不知为何要如此紧张,阻拦方某与他相见,莫非真的是怕方某手下无情,伤了他么?”

荆登龄霜眉微皱,还未说话,只听伍放冷冷道:“倒不是怕你这小子伤他,却是怕他伤了你!”

这粗豪的铁汉热血直流,平生最重要的便是义气两字,他与恒宇多日相处,已有友情,见方麟对恒宇如此轻视,便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火,只是他并未全无顾忌,是以话声说得十分低沉。

红衣丑婢急忙伸手去扯他的衣袖,却已来不及了,只见方磷果然面色大变,本在剑柄上轻轻抚弄的手掌,突然将剑柄紧紧捏住,沉声道:“你可敢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