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远际的云层匆匆聚散,幻化出不可预料的形态。

展千帆潜藏在一棵叶茂柯缠的榕树上,他眺望西偏的日,感受到凉风渗肌掠过,他的心中不禁兴起一种悲凉的滋味。

这个地方展家船坞西六坞分舵原是他自幼熟悉的庭院。

这儿与成都的四一坞分舵,分别扼守长江上行的前后门户,彼此东西遥望,一向是展家船坞西处的要地。展千帆与父兄每隔两三年至少会来一次,在他的意识里,这儿也是他的家园,他闭着眼睛也能数出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

而今,他来到自己所属的土地上,却必须躲躲藏藏,不能公开露面,想到置身在这种窘困的局势中,难堪和忿怒几乎令他难以忍受

展千帆咬牙切齿喃喃的道:“游建成呀游建成,我恨不得生啖汝肉,大啃尔骨,我要你为你今日的悖逆嚣张付出代价。”

展千帆咬紧牙关,他的心底不断地发出无声的咒骂。

就在这时候,忽见一名中年男子仓促走进分舵的大厅里。

展干帆屏气凝神,注视中年男子迎向堂里的冯志尚。

冯志尚原本在屋中踱步,当他听见动静时,立刻坐回椅上,好一付威态。

展千帆集中耳力,捕捉空中飘浮的微弱音波

“踩到那个家伙的落脚处了?”

“没有,副总领,那个蒙面人似乎知道我们在跟踪他,所以他一直在城外兜圈子,磊哥恐怕那人有诈,教我赶紧回来通知您一声,看是如何处理。”

“他们现在在哪儿呢?”

“回副总领,他们在桃花林中。”

“桃花林?好吧,我亲自走一趟,你就留在堂里听候消息,如果总领回来问起我的去处,你斟酌回答。”

“是的,冯哥,小的明白。”

过了一会儿,冯志尚腰悬长剑走出西六坞分舵。

展千帆身形疾闪,蹑随看冯志尚的方向而行。

不到半个时辰,冯志尚来到城外一处野生的桃花林边,一名青衣汉子上前和他说了一些话之后,冯志尚点一下头,投入内。

“不怪冯志尚敢件异志,能够被他吸收的心腹成员显然不在少数!”展千帆惕然心惊:

“我展家船坞究竟在哪儿有疏失,为什么留不住共事弟兄的忠诚呢?”

此时斜阳残照,桃花林中落叶满地。

飕飕风声挟带着冯志尚疾行的?音以及错落起伏的人影,展千帆不敢耽误,他收藏起满怀的忧忡,面对眼前的问题。

展千帆凝练心神,分辨出杂然的音源声籁,循着那波声响,他展开轻功,悄悄的掩过去。忽闻声音传来:

“各位如此缠夹不休,难道一点儿都不嫌累吗?”

是蒙面客的声音依风而至,从他轻松的语调中,展千帆觉得那位蒙面客相当的悠闲。

“为了瞻仰朋友的卢山真面目,这点路算不上什么。”

“啧!啧!啧!我太感动了!”

“那么朋友何妨摘下斗笠?”

“不是我不摘,实在是不能摘!”

“怎么说不能摘?”

“因为我长得丑,见不得人!”

“唉,朋友此言差矣,咱们兄弟又不是逛瑶子,挑婊子,哪儿会在乎朋友是美是丑!”

“虽然你们不在乎,可是我在乎呀!”

“朋友既然出言点明我家孙小姐遇害的疑团,说来也是咱们的恩人,对于恩人的相貌咱们说什么也不会计较,更何况没见到面,朋友又怎么会知道我们是如何好看法?”

“恩人我是当不起,你们有没有那份受恩的心,我更不敢奢想,至于我的相貌嘛,能够不嫌弃的人,大概只有我儿子了,常言有道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而各位要当我的儿子,我可生受不起。”他骂人不带脏字眼!

“朋友伶牙俐嘴不打紧,咱们自会教朋友回心转意的。”

“两位好志气,只是此际金乌西坠,玉兔即将东升,区区尚有要事待办,不克恭聆教益了,抱歉!”

冯志尚的声音冷冷插入:

“夤夜脱身固然是良策,奈何皎月如盘,当空明照,朋友的如意算盘,恐怕白打了!”

“好嘛,当家作主的人到了。”

“不敢,冯某只是展家船坞一介小人物罢了,不过,若要应付像阁下这样的人,不才大概还能充数吧。”

“明眼人何必说瞎话呢?冯副总领胸怀大志,焉能称小,忒谦了。”

冯志尚目射杀机。

“摘下你的帽子,让冯某见识见识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

“对不起,我说过,我羞于见人。”

“那縻就让冯某代劳,替阁下剔除情怯。”

冯志尚身形暴起,自腰际抖开一波银光,直罩蒙面客的笠帽。

蒙面客纵身反弹,避开剑锋,他显然顾忌从招式中躇底蕴,故而一味避敌,不敢出招反击,不过,从他游走的身法中,可以确知他的武功底子不差,且见冯志尚舞剑如风,催动着凌厉无比的剑锋网,一屑又一层的迫罩蒙面客,而蒙面客却从容不迫地在剑幕中闪避,像魑影虚幻一般,飘忽东西,难以捉摸。

冯志尚几次急攻未见奏效,他的神情迅速的转狠,在一肚子的火气冲击之下,他不顾一切,厉声道:

“大多儿并肩子上,把那个王八羔子缠住了,我要斩断他的斗笠,看看这个家伙究竟是哪座庙堂的牛鬼蛇神。”

围观约三名劲装汉子立刻抡刀而上,齐攻蒙面客。

蒙面客承受的压力骤然增加,他的身法略显顿挫,而天际的馀晖渐逝,光线也慢慢暗淡下来了。就在这个时侯,一抹疾影,乘风掠至,看其奔势若流星划空,视其威势如雷霆咆哮,刹时间,三名围攻的汉子,哀号着便一齐往地上倒下去!

冯志尚面现惊容,招式递退得乱乱无韦,而身法也变得迟钝失常了。

“是二。”冯志尚骇然嘶喊。

他的语声未已冷触电闪而至,就觉得右臂一凉,一股剧痛陡地袭来,几乎撕裂了他的心肺。

冯志尚大叫一声,整个人颠跛冲至一棵桃木的树干旁,那棵桃木受到震动,立刻抖落一阵叶雨,冯志尚在一片缤纷的落叶中,看见一道快影扫向一只断臂,那只断臂迎面飞来,撞击在他的脸颊上。冯志尚全身簌簌颤栗,他瞪着那道疾电继续逸射至蒙面客那边,而此时,断臂的剧痛也征服了他的一切意志,冯志尚昏厥过去,他就倒在自己的断臂旁,伤口的血犹汨汨流出。

至于蒙面客,他才觉压力减轻,却还来不及喘一口气,另一股劲风又强烈的卷袭而来。

那股力量十分巨大,直可排山倒海,与原先蒙面客所感的压力相比,那简直是皓月与萤光争辉,完全不可相提并论了。

蒙面客心中大骇,极尽全力避免触及那道力量,然而他闪的快,但那股暗流更快,立刻间他的笠帽被狂飙扫夺而飞上了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