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铜驼巷里雄狮堂(第2/4页)

“除了买切糕外,我们还有没有别的交易可谈?还有没有别的买卖可做?”

“没有了。”

“那么我就买切糕。”

“你要买多少?”

“你想卖给我多少?”

“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多少我都卖。”

“你的切糕是什么价钱?”

“那就得看了。”

“看什么?”

“看人。”

“看人?”小高不懂,“卖切糕也要看人?”

“当然要看人,是什么样的人来买切糕,我就要什么样的价钱。”

看人出价,本来就是做生意的秘诀之一。

“有些人来买我的切糕,我只要两文钱一斤,有些人来买,就是出我五百根金条我也不卖。”这个人说,“因为我看他不顺眼。”

“我呢?”小高问,“你看我顺不顺眼?”

这个人盯着他上上下下看了半天,浓眉下狭眼中寒光暴射如利刃,忽然问小高:“你是不是从长安来的?”

“是。”

“你手里这个包袱里包着的是什么,是不是一口剑?”

“是。”

“你从长安赶到这里来,是不是为了雄狮堂的朱大老爷而来的?”

“是。”

这个人忽然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那么我们的买卖就谈不成了。”

“为什么?”

“因为死人是不会吃切糕的,我的切糕也不卖给死人。”

小高的手心里已经开始在淌汗,冷汗。

四面的人潮如果一下子全部涌过来,挤也要把他挤死,他怎么挡得住?

他听得出这些人的呼吸声已经因为兴奋而变粗了,无论谁在杀人前都会变得兴奋起来的。

人丛已经开始在往前挤,卖切糕的人右手已握住了他腰上的切刀。

小高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人,人力如果能集中团结,远比世上任何力量都可怕。

但是高渐飞还是能沉得住气。因为他已看出这些人都是雄狮堂的人,都和他一样,是站在朱猛这一边的,所以他说:“我是从长安来的,我这包袱里的确有一柄杀人的剑,只不过我要杀的人并不是朱猛。”

“你要杀的是谁?”

“我要杀的人,也就是你们要杀的人。”小高说,“因为我也跟你们一样,我也是朱猛的朋友。”

“哦?”

“我姓高,叫高渐飞。”

“是不是渐渐要高飞起来的那个高渐飞。”

“是。”小高说,“你不妨回去问问朱猛,是不是有我这么样的一个朋友。”

“我不必问。”

“为什么?”

卖切糕的狭眼中忽然露出种诡谲的笑意,忽然对小高笑了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朱猛的朋友?”

“你知道?”

“就因为我知道,所以才要杀你。”

小高的背忽然湿透,被冷汗湿透。

人丛虽然又在往前挤,切糕的刀虽然锋利,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他还是有机会可以捏碎这只握刀的手,打断这张马脸上的鼻梁,挖出这双狭眼中的诡谲恶毒之意。

但是他不能轻举妄动。

他可以杀了这个人,但是四面潮水般的人群却是他不能杀也杀不尽的。

如果他利用这稍纵即逝的一瞬良机杀了这个人,他自己就很可能被别人的乱刀斩为肉糜。

卖切糕的人又笑了,阴恻恻地笑道:“你还没有死,你为什么不出手?”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本来蹲在他面前的小高忽然站了起来,一站起来,他的身子就已挺挺地直拔而起,就好像上面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提起了他的衣领,把他像拔葱一样拔了起来。

这是江湖罕见的轻功,也是死中求活的绝技。

只可惜他既不是飞鸟,也没有翅膀。

他的身子只不过是凭一口真气硬拔了起来的,这股气随时都会用竭,他的身子还是会落下来,落下来时还是会落入人丛中。

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

他知道下面的人一定都已经拔出了兵刃,准备好杀手,等着他力竭落下。

那时他就算还能拔剑杀人,他自己也必将死在别人的血泊和尸体间。

他不想做这种事,也不想看到那种血肉横飞的惨象。

可是他也没有死。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看见一条长绳远远地飞了过来。

他没有看见这条长绳是从哪里飞来的,也没有看见这条绳索在谁的手里。

幸运的是,他看见了这条长绳,而且能及时抓住。

长绳在用力往前拉,他的身子也借着绳子上的这股力量被拉起。

就像是风筝一样被拉起,越拉越高。

拉着绳子的人也像拉风筝一样在往前拉,小高还是没有看见这个人,却听见一阵很熟悉的声音。

钉鞋在雪地上奔跑的声音。

小高心里立刻有了一股温暖之意。

他仿佛又看见了一个人,穿着双钉鞋,拉着一匹马的尾巴,也像是风筝一样被挂在马尾上。

他仿佛又看见了马上的那个人,又看见了那个人的雄风和豪气。

他早就知道朱猛是绝不会被任何人击倒的。

03

“高大少,想不到你真的来了。”钉鞋的奔跑一停下,就伏倒在雪地,“堂主早就说高大少一定会来看他的,想不到高大少真的来了。”

小高用了很大的力,才能把这个忠心的朋友从雪地上拉起来。

“应该跪下来的是我,”他对钉鞋说,“你救了我的命。”

钉鞋擦干了几乎已将夺眶而出的热泪,神色又变得愤慨起来。

“小人早就算准蔡崇绝不会放过堂主的任何一位朋友,”钉鞋说,“堂主的朋友们几乎已全都遭了他的毒手,就连从远地来的都没有放过一个。”

“蔡崇就是那个卖切糕的怪物?”

“就是他。”

“他本来当然不是卖切糕的,”小高说,“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和姓杨的那小子一样,本来都是堂主的心腹。”

“他也跟杨坚一样,背叛了你们的堂主?”

“他比杨坚更可恶,”钉鞋恨恨地说,“他背叛堂主的时候,正是堂主心里最难受、最需要他的时候。”

小高明白他的意思。

“你们从长安回来时,不但雄狮堂已经被毁了,蔡崇也反了,”小高叹了口气,“那两天你们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是,”钉鞋说,“是很不好过。”

“可是无论多难过的日子都会过去的。”

“是,”钉鞋像木偶般重复小高的话,“是会过去的。”

他的眼睛里忽然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沉痛和哀伤,就好像一个人眼看着自己在往下沉,沉入了万劫不复的流沙。

小高的心忽然间也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