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柔肠侠骨(第2/10页)

南宫平木然道:“只要是我所知道的。”

梅吟雪柔声笑道:“自然是你知道的。”笑容一敛,沉声道,“你师父一定是极为放心你,才会将那具紫檀棺木交托给你,让你保护我,那么,你怎会不知道有关我和你师父的故事?”

南宫平缓缓道:“他老人家……”突地又取出那幅淡黄柔绢道,“你且自己拿去看看!”

梅吟雪柳眉微皱,伸手接过,仔细瞧了一遍,面上方又露出笑容,轻轻道:“谁的血迹?”

南宫平道:“死鸟!”

梅吟雪微微一愕,道:“什么死鸟?”

南宫平剑眉微轩,沉声道:“你管的事未免也太多了些……”突又一声长叹,改口道,“我无意间拾来的死鸟!”

梅吟雪轻轻笑道:“原来如此,起先我还以为是你师父的血迹呢!”

南宫平木然的面容,突又现出激动的神色,劈手一把夺回那淡黄柔绢,厉声道:“我也有句话,想要问问你!”

梅吟雪柔声笑道:“只要是我知道的!”

南宫平咬了咬牙,厉声道:“我且问你,家师对你,可谓仁至义尽,直到临死时,还不曾忘记你的安危,是以念念不忘,将你交托给我,而你呢?既已知道家师的噩耗,居然竟丝毫不为他老人家悲哀,你……你简直……”以拳击掌,“啪”的一声,倏然住口。

梅吟雪上下瞧了他几眼,突又纵声狂笑了起来,仰首狂笑道:“悲哀,什么叫作悲哀?我一生之中,从未为任何人、任何事悲哀,你难道希望我装作悲哀来骗你?”

她娇躯后仰,长发垂下,一阵风过,吹得她长发如乱云般飞起。

南宫平目光尽赤,凛然望着她,心中但觉一股怒气上涌,不可抑止,恨不得一掌将她毙于当地,但他手掌方自举起,便又落下,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她的名字——“冷血妃子”!

“冷血妃子……梅冷血……”南宫平暗中长叹一声,“她竟连悲哀都不知道,难怪江湖中人人称她冷血!”这一声长叹所包含的意味,亦不知是悲愤抑或是惋惜,想到今后一连串漫长的岁月,他都将与这美艳而冷血的女人相处,他心头又不禁泛起一阵寒意,脚步一缩,后退三尺!

只听梅吟雪笑声突地一顿,随着南宫平后退的身形,前行一步,仍然逼在他面前,冷冷道:“你可知道,即使我生性多愁善感,我也毋庸为你师父悲哀……”

南宫平轩眉怒道:“似你这般冷血的人,家师也根本毋庸你来为他老人家悲哀!”

梅吟雪目光转向苍穹第一颗升起的明星,似是根本没有听到他尖酸愤怒的言语,口中缓缓接道:“我非但根本毋庸为他悲哀,他死了,我原该高兴才是!”虽是如此冷酷的话,但她此刻说来,却又似乎带着几分伤感!

南宫平怒喝道:“若非家师令我好生照顾于你,就凭你这几句话,我就要将你……”

梅吟雪目光一垂,截口冷冷道:“你可知道,你师父如此对我,为的是什么?”

南宫平冷笑一声,道:“只可惜家师错认了人,他老人家若是养只猫犬……哼!哼!有些人生性却连猫犬都不如!”

梅吟雪目光冰冷,笔直地望着南宫平,直似要将自己的目光化作两柄剑,刺入南宫平心里。

南宫平挺胸握拳,目中直欲要喷出火来,瞬也不瞬地望着梅吟雪,仿佛要将这具美丽、动人的胴体中所流着的冰冷的血液燃起。

两人目光相对,梅吟雪突地冷笑一声,道:“你可知道,你师父对我如此,为的只不过是要赎罪、报恩,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对我不起,所以他才要令他的徒弟,来赎他未完的罪,报他未报的恩。”

南宫平愕了一愕,突也冷笑起来,道:“赎罪!报恩!赎什么罪?报什么恩?难道我的师父还会——”突又想起那淡黄柔绢上的字句,“此事实乃余之错……”他心头一凛,顿住话声,暗中忖道:“难道师父他老人家真的做了什么事对不起她!”

梅吟雪冷冷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南宫平暗叹一声,梅吟雪冷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你也知道你师父铸下的大错?”

南宫平垂下头去,又抬起头来,沉声道:“任何人若要对家师说不敬的言语,便是我不共戴天之仇!”他再次冷笑数声。

梅吟雪缓缓道:“若是我说,又当怎地?”

南宫平“嘿嘿”冷笑数声,梅吟雪道:“莫说在你面前,便是在‘不死神龙’面前,我也一样会说这些话的,因为我有这权力!”

南宫平忍不住大喝一声:“什么权力?师父虽然令我好生看待你,你却无权在我面前如此说话!”

梅吟雪冷冷道:“我有权!”

南宫平大喝道:“你再说一遍试试!”双拳猛握,跨前一步,与梅吟雪相距,几乎不及一尺!

梅吟雪凝望着他,冷冷道:“我有权,因为我无辜地被他损害了我的名誉,击伤了我的身体!我有权,因为我苦心练得的武功,曾被他一掌毁去!我有权,因为我为了他的刚愎与愚蠢,我浪费了我的青春,我浪费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十年岁月,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僵卧在那具不见天日的棺材里,过着比囚犯还要痛苦千万倍的生活!”她越说越是悲愤激烈,本是冰冰冷冷的语声,此刻却已变作声嘶力竭般的大喝!

南宫平越听越觉心寒,本是挺得笔直的身躯,此刻已不自觉地有了弯曲。

只听她语声一顿,突地一把抓起南宫平的手掌,转身狂奔。

南宫平武功不弱,轻功犹强,但此刻却觉手上似有一股大力吸引,两旁林木如飞倒下,飞掠的速度,竟比平日快了数倍!

他暗中运行一口真气,大喝道:“你要怎地?”手腕一反,方待挣脱她的手掌,却见她身形已渐渐放缓,奔入那片停放棺木的山林。

林中几乎没有天光,那具平凡而神秘的紫檀棺木,仍然阴森地放在地上,她一掠而前,猛然掀开棺盖,大声道:“就是这具棺木,就在这里,我度过了十年,除了夜间,你师父将我扶出,解决一些生活中必需的问题外,我便没有走动的机会!”她语声又一顿,但根本不容南宫平插口,便又接口道,“你不妨闭起眼睛想上一想,这是一段怎样的日子,我只要你在这里面度过十天,只怕你便已不能忍受,何况是十年……十年……”

南宫平呆呆地望着那具窄小而阴暗的棺木,梦呓般地低语:“十年……十年……”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树梢有初升的星光漏下,细碎地映在梅吟雪面上,她深长地吸了口气,又幽幽地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在棺中时时刻刻心中希望着的,便是每天晚上那一段自由的时间快些到来,纵然,这段时间你师父也不过只让我在他那间没有灯光,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待上片刻,但我已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