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侠气干云(第2/10页)

偌大的“慕龙山庄”突地又变得一无声息,一声声缓慢的脚步声,穿过庄院,走入大厅。

大厅中仍然点着几盏铜灯,但在这异样的浓雾中,却有如荒坟野地闪烁的几点鬼火。

南宫平步上台阶,走入厅门,身形霍然一转,只见“慕龙庄”庭院中的山石树木,竟也变得朦胧而虚幻,明朗豪爽的“飞环”韦七,神色间更是变得阴沉而诡秘,仿佛这“慕龙山庄”之中,已突地起了一种难言的变化,但是这变化由何而生,却是任何人也猜测不透的事。

刹那之间,南宫平只觉自己心中也起了一种微妙的颤动,因为这一切事的显现,俱是他未曾预料之事。心念转动之间,大厅梁木左近,突又响起了那奇异的语声:“南宫平,你此来可是要寻任风萍求取解药的么?”

南宫平心头又是一颤,闪电般转身望去,梁木间一片朦胧,只听那醇重的语声,似乎仍在绕梁飘荡!一种尖锐而直接的好奇的欲望,使得他不假思索,身形立刻斜飞而起,笔直地向梁木间蹿了上去。

大厅正梁,离地虽然极高,但这三丈高低的距离,却并未看在南宫平眼中,哪知他身形离地之后,真气突觉不济,他心头一惊,双臂立振,勉强上拔,双掌堪堪搭在梁木,目光一扫,但见梁上蛛网灰尘,哪有半条人影?

刹那之间,突觉又是一阵虚乏的感觉,遍布全身,一阵难言的惊悸,泛上心头,他双掌一松,斜飞而下,“万里流香”任风萍仍然满脸笑容地望着他,只是笑容之中,却满带诡秘之意。

韦七面沉如水,缓步走到案边,取起一根长约七寸的精制钢针,挑起几分灯捻,但加强了的灯光非但不能划破浓雾,反而使得大厅中更加重了几分阴森和朦胧,他暗叹一声,沉声道:“看茶!”

喝声未了,茶已奉上,但南宫平的目光,却仍不住在朦胧的梁木间四下搜索,一面暗暗忖道:“怎地这一夜奔波,已使我真力如此不济?”但他心中虽有惊疑,却无畏惧,突地仰首朗声道:“朋友是谁?为何鬼鬼祟祟地躲在暗中,难道没有胆量出来见人么?”

任风萍仰天一阵长笑,道:“南宫兄既来寻访于我,别人是否出面,与兄台又有什么关系?”

南宫平心气一沉,任风萍却又笑道:“但兄台来此之先,难道就未曾想到,任某为何会将解药奉上呢?”他嘿嘿冷笑数声,又道,“何况兄台此刻真力已大是不济,纵然用手强取,也是不能如意的了。”

朦胧光影之中,厅外仍有幢幢人影,南宫平目光动处,暗中不觉长叹一声,倏然兴起萧索之感,垂首望向自己满沾尘埃的手掌,掌指回伸之间,突地一阵痉挛,像是暗中竟有一股力量在牵制着他肌肉的活动,他目光一抬,缓缓道:“若是在下以物相易,不知阁下是否肯将解药取出交换?”

任风萍冷冷笑道:“那就要看兄台是以何物来交换了。”他目光陡然一亮,冷笑接口道:“兄台可知道,在下虽是一介草莽匹夫,但奇珍异宝、百万财富,却都没有看在眼里。”

南宫平面色木然,心中也像是突然恢复了平静,缓缓道:“在下要向阁下交换解药之物,便是我南宫平的一条性命!”

韦七全身一震,倒退一步,任风萍亦自一愕,沉声道:“兄台你说些什么?在下有些不懂。”

南宫平朗声道:“阁下只要肯将解药交付与我,一日之后,在下必定再来此间……”

任风萍冷冷截口道:“兄台纵然言重如山,但兄弟我却未见信得过阁下!”

南宫平剑眉微轩,沉声道:“阁下如存有服下后一日必死的毒药,令我服下之后,再将解药取出!”

任风萍突地又是一阵长笑,接口道:“好好,但兄弟却要问问兄台,究竟为了什么原因,兄台竟将别人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重要得多?”

南宫平毫不思索,朗声道:“别人既有为我而死的义气,我为何没有为别人而死的决心?人生百年终难免一死,与其叫人为我而死,还不如我为别人而死,也死得心安理得得多。”

任风萍哈哈笑道:“不错不错,人生百年,终须一死。”他笑声突顿,沉声道:“但兄台年纪轻轻,上有父母,下有爱侣,此刻若是死了,难道就不觉遗憾么?”

南宫平目光一垂,心中突地想到了师父的遗命、父母的思念、朋友的交往、爱侣的柔情……但是他却又忘不了狄扬一日前那飞扬的笑容,与此刻那灰暗的面色。

“难道他没有父母与朋友?在他心底深处,又何尝没有隐藏着一份秘密的相思?他若为我死了,又何尝没有许多人要为他伤心流泪?那些真挚的泪珠,又何尝没有为我流泪的人们那般晶莹清澈……”

他不禁暗中长叹一声,又自忖道:“人们的生命,本就是一件神奇的事,生命的逝去与成长,往往并不是取决于生死之间,‘生’并未见得是最最可贵,‘死’也未见得是最最可怕,死去的人,有时比生者更使人忆念与尊敬,但生命本身的价值,却绝对是平等的,谁也没有权力认为自己的生命比别人的生命更有生存的价值,谁也没有权力认为自己的生命远比别人可贵!”

任风萍目光流露着讥嘲轻蔑之色,凝望着南宫平,他深知自己的言语,已打动了面前这少年“以死易义”的决心!

哪知南宫平突地抬起头来,缓缓道:“毒药在哪里?”

任风萍面色一变,亦不知是惊怒抑或是钦佩,使得他面色闪变不定。

韦七面色沉重,双掌紧紧握着木椅的扶手,目光却垂落在地下,丝毫不敢转动,像是生怕自己会见到什么惊人惨事似的。

大厅中阴暗的角落里,突又响起那奇异的语声:“毒药在这里!”

南宫平虽然死意已决,心头仍不禁为之一震,转目望去,朦胧的光影中,突地冉冉飞来一只黑漆漆的木盘。

这木盘的来势,竟是这般奇异,就像是暗中有一个隐形之鬼,在托着它缓缓而行似的,悠悠地飞到南宫平面前。

南宫平右掌一伸,托起了木盘,木盘上果然有一方玉匣,南宫平毫不迟疑地取下玉匣,右掌斜飞,将木盘用力掷了回去,只听“砰”的一响,木盘击在墙上,竟是无人接取!

东方有朝阳升起,但初升的阳光,竟仍划不开这奇异的浓雾,又有一阵淡淡的香气,隐隐随风而来,任风萍目光凛然,诡异地望着南宫平,只见他仰首将玉匣中的白色粉末,尽数倒在口中。

他神色是那般坚定,此刻被他吃在肚里的,生像不是穿肠入骨的毒药似的,他端起茶盏,满饮一口,只觉手掌又是一阵痉挛,竟连这茶盏也似要掌握不住:“难道这毒药发作得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