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第九十六章 赠君明珠

紧闭着的窗户,突地推开——

一张混合着惊奇、错愕、麻木、呆板,但却又是极度欣喜、欢愉的苍白面容,仰视星光,喃喃道:“天是不是快亮了……天是不是快亮……”

她身后响起一个慈祥的声音:“天是不是快亮了,该用你心里的眼睛去看,知道么?你若想得到幸福,你就该自己先快活起来。”

她轻轻掩上窗户:“外面风大,你的伤还没有好。”然后回转身:“琳儿!我方才和你静哥哥谈了许久,现在……”

语声未了,静夜之中,突然有一阵急遽的马蹄声,随风传来,戛然停顿在客栈门前,接着便是敲门声、人语声……然后马蹄声又自远去。

孙敏眉峰微皱,方自在奇怪着这阵马蹄声来去之匆遽。

哪知……却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走入跨院,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夫人还没有睡么?”

孙敏霍然长身而起,打开房门,却见睡意方浓的店伙,正自手捧一方紫檀木匣,呆呆地站在门口,赔着笑道:“方才有人将这匣东西送来,叫小的交给夫人,说里面全是珍贵之物,小的不敢耽误因此即刻就送来了,正好夫人没有睡……”

孙敏心中大为惊奇,口中却是淡淡说了声:“知道了!”顺手接过那方紫檀木匣:“半夜把你惊动,真不好意思!”递出半锭银子。

店伙千恩万谢地走了,孙敏手捧木匣,却仍在呆呆地出着神。

这是一方制作得极其精致的紫檀木匣,灯光从身后映出!她可以极其清晰地看清匣上的花纹。

那是富贵人家常见的吉祥雕刻——“鸾凤合鸣”。她迟疑着转回身,暗问自己:“这里面是什么?谁送来的?”

凌琳呆呆地凝视着她母亲,只见她缓缓打开木匣,突地,一阵强烈的珠光,自匣中腾起,凌琳忍不住要问:“这是什么?”

哪知她话还没有问出,孙敏身上,竟突地起了一阵颤抖,面容也变得异样苍白。

“扑”的一声——紫檀木匣,落到地上,竟散出数十粒明珠,随地流转,凌琳轻呼一声,却见她母亲颤抖着的手掌中,自拿着一方纸柬。

她忍不住跑了过去,从她母亲颤抖着的手掌中,接过这方纸柬,昏黄的灯光,映着俊秀的字迹:“欣闻喜讯,赠君明珠,珠映璧人,百年好合!”

平凡的字迹,平凡的语句,既无上款,亦无署名,这原该没有丝毫值得孙敏惊异之处呀!

凌琳愕了愕,目光转向她母亲,刹那之间,她心里突也闪电般掠过一个心念,娇躯一软,后退三步,惊呼着道:“是他!是他!难道是他?”

孙敏目光低垂,地上的珠光,仍在满地流转,她暗中惊忖:“是不是他?大约是他?他难道没有死?除了他还有谁!”

她在心底深处,无法解释地直觉感到,赠珠的人,一定是他!

但是她口中却仍强自缓缓道:“琳儿,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是他?”

凌琳圆睁明眸:“妈!你一定也知道是他,不然,你为什么会这样吃惊呢?妈!你说是吗?你说是吗?你说是吗?”

她一连说了三声“你说是吗”,说到最后一声,她已紧紧抓着她妈妈的肩头,像是要从她妈妈身上,证实她自己的想法。

“我们方才说的话,他全都听到了,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不进来呢?难道……难道……”

她一遍又一遍地低语着,每说一遍,她的一双明眸之中,就不知要流出多少粒泪珠,比地上流转着的明珠更珍贵、更晶莹的泪珠!

孙敏沉重地叹息着,轻拍着她女儿的秀发,却只会反复着说:“傻孩子!你怎么知道是他?傻孩子!你怎么知道是他?”

窗外风声簌然,凌琳突地一声大呼:“他还没有走,他还在外面!”

一步掠到窗前,劈手一掌,击开窗门,目光转处,突又一声惊呼,连退三步,厉道“你是谁?你来干什么?”

叱声未了,一阵大笑之声,已由窗外传入,星光下,一条矮胖人影,当窗而立,孙敏只觉心头一寒,唰地掠向床头,抽出床头的雪刃,刀光一闪,方待灭去灯火,却听窗外人影已自哈哈笑道:“夫人旦莫惊惶,在下此来实无恶意。”

灯火微花,一条人影,已自穿窗而入,一身闪亮的金衫,虽衬得他的身材极为臃肿,但是他身手的灵敏、矫健,却又不禁使得孙敏心头一震,沉声叱道:“朋友是谁?既无恶意,深夜之中,闯入私室,却又是为了什么?”

这人影身形方定,目光一转,轻轻瞟过木立墙边的钟静,抱拳一揖,一揖到地,哈哈笑道:“在下韦傲物,与凌大侠昔年亦有数面之缘,不知道夫人还记得在下么?”

孙敏缓缓放下手中利刃,目光中似乎在惊异着这矮胖臃肿的汉子,竟会就是名震江湖的“七海渔子”韦傲物。

却听韦傲物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凌姑娘好厉害的耳力,在下方到檐下,就被发觉,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小贼,转念头转到凌姑娘头上,那才真是瞎了眼睛哩!”

凌琳秋波转处,面寒如水,根本就未将他这番恭维之言,听入耳中。

韦傲物哈哈干笑数声,又道:“在下深夜打扰,实在冒昧得很,但却是为了夫人,方敢斗胆来此。”

孙敏秀眉微轩,咤声道:“阁下与我母女素昧平生,阁下此言,实在教我莫测高深,难道深夜中闯入人家女子私室,还是为了——”

她此刻已知道这“七海渔子”韦傲物定亦是天争教下之人,是以言语之中,锋芒毕露,不再替他留丝毫情面。

哪知她话声未了,韦傲物却又已大笑说道:“在下没头没脑地就说出这些话,自然难怪夫人不懂。”

他语声微顿,竟然大咧咧在桌旁木椅上坐了下来,接口又道:“但夫人一听在下解释,必定就可以了解在下的苦心了!”

孙敏冷哼一声,韦傲物又道:“今日在下听得我教下门徒来报,说是夫人似乎对那什么‘正义帮’有些兴趣,是以在下便赶紧探出那帮人的落脚之处,前来报知夫人,夫人兴趣如何,在下不揣冒昧,自愿为夫人领路。”

孙敏秋波一转,暗中忖道:“看来天争教当真是人才济济,今日我在客栈门外,并无显明表示,心意却已被对面那两条汉子看出,这姓韦的此番前来,想必是想利用我做块问路之石。”

她暗中冷笑一声,心念空地一转,闪电般掠过几个念头,立刻接口道:“正义帮主的落脚之处,韦香主真的已经知道了么?”

韦傲物哈哈一笑,道:“在下已得教主传谕,说夫人此后已是敝教一家人了,难道在下还敢对夫人说出欺瞒之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