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引 第一章 惊遇(第4/8页)

只见这只黝黑枯瘦的手掌,指尖微曲,指甲竟然卷做一团。管宁心中一寒,手臂微抬,将手中的长剑平胸抬起,哪知这枯瘦老人突地又是一声冷笑,指尖指甲竟电也似的舒展开来,其白如玉,其冷如铁,生像是五柄冷气森森的短剑。

管宁大惊之下,再退一步,只见这只手掌,来势虽缓,却将自己的全身上下,全都控制住了,自己无论向何方闪避,都难免被这五只森冷如剑的手指,戳上几个窟窿。

刹那之间,他闪电般地将自己所学过的武功招式,全都想遍,却也想不出任何一个招式,能够挡住这一掌缓缓的来势。

情急之下,他猛地大喝一声,右手猛挥,青光暴长,将手中长剑,全力向这有如鬼魅一般的枯瘦老人挥了过去。

哪知剑到中途,他只觉全身一震,手腕一松,不知怎地,自己手中的长剑,便已到了人家手上。

却见这枯瘦老人一手捏着剑尖,轻轻一挥,这柄精钢百炼的长剑,竟被折成两段,“当”的一声,剑柄落在那黑衣老人的尸身之侧,接着又是“夺”的一声,青光微闪,捏在那枯瘦老人手中的半截长剑,被他轻轻一挥,竟齐根没入亭上的梁木之中,只留下半寸剑身,兀自发着青光。

管宁性慕游侠,数年之前,千方百计地拜在京城一位著名镖客的门下,学剑三年,自认剑法已经有了些功夫,此刻在这枯瘦老人的面前一比,他才知道自己所学的武功,实在有如沧海之一粟,连人家的千万分之一,都无法比上。

只可惜他知道得嫌太迟了些,这枯瘦老人的一双手掌,又缓缓向他当胸抓了过来,他心中长叹一声,方待竭尽全力,和身扑上,和这彩衣老人拼上一拼,虽然他已自知自己今日绝对无法逃出这诡秘老者的掌下,但让他瞑目等死,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哪知就在他全身气力将发未发的一刹那里,他身侧突地响起一声厉叱,一阵劲风,夹着一团黑影,劈面向那枯瘦老人打了过去。

枯瘦老人双眉一皱,似乎心中亦是一惊,手掌一伸一缩,便将那团黑影接在手里,入手冰凉,还似带着些水渍。

他心中不禁又为之一惊,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暗器。俯首一看,原来却是一方石砚,方自暗骂一声,却见眼前掌影翻飞,已有一双手掌,劈头盖脸地向自己击了过来。掌风虽弱,招式却极刁钻,他的武功虽炉火纯青,竟也不得不微闪身形,避开这双手掌击向自己面门的一招两式。

这一突生的变故,使得管宁微微一怔,定睛望去,心中不禁又为之一惊,那闪电般向枯瘦老人击出两掌之人,竟是自己的贴身书童囊儿。

那枯瘦老人身形微闪之后,袍袖一拂,便将面前的人影震得直飞了出去,闪目望处,却见对方只是一个垂髫童子,心中亦是大奇,半晌说不出话来。

囊儿甫出一招,身形便被人家强劲的袖风震飞,心下不禁暗骇:“此人武功,确是高到不可思议。”连退数步,退到亭栏之侧,方自稳住身形,口中却已大声喝道:“你这老鬼是什么人,为何要加害我家公子?”小小的胸膛一挺,竟又大步向那枯瘦老者走了过去,眼珠睁得滚圆,方才的那种畏缩之态,此刻在他面上,竟也一丝一毫都不存在了。

此刻管宁心中,却是又惊又愧。他再也想不到这个自己从京城西郊冰天雪地中救回来的垂髫童子,竟然身具武功,而且还比自己高得多,却从未在人前炫露出来,自己才只学会两三路剑法,便已自负侠少。一念至此,心中羞惭大作,呆呆地怔在当地,几乎抬不起头来。

那枯瘦老人目光微睨管宁一眼,便箭也似的,注在囊儿身上,却仍然没有说话。囊儿眼珠一转,大声又道:“我家公子是个读书人,和你素无仇怨,你为什么一见面就要害他,你年纪这么大了,却对一个后生晚辈下起毒手,难道不害臊?”

枯瘦老人突地冷冷一笑,尖声说道:“你方才那招‘龙飞凤舞’是从哪里学来的?‘金丸铁掌’杜仓是你的什么人?”声音尖锐,有如狼嚎。

囊儿面色一变,但眼珠一转,瞬即恢复常态又道:“你也不要问我的师承来历,我也不会告诉你,反正我家公子不是武林中人,只是为了游山玩水,才误打误撞地走到这里来的,你们江湖中的仇杀,和我们根本无关,就算这些人是你杀死的,我们也不会说出去,你今天要是放我们走,我一定感激你的好处,今天的事,我绝不会说出去。”

枯瘦老人神色微微一动,冷笑道:“你这娃儿倒有趣得很,我老人家本也不忍害你,只是——”

右掌突地一扬,方才接在手中的石砚,便又电射而出。囊儿只觉眼前一花,还未来得及体会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势如奔雷的石砚,便不偏不倚地击在他面门之上。

枯瘦老人一无表情地望着囊儿狂吼一声,缓缓倒了下去,冷然接口又道:“只怪你们走错了地方。”目光凛然转向那已扑向囊儿身上,连连痛呼的管宁:“老夫只得心狠手辣一些了。”

随着话声,他又自缓缓走向管宁,瘦如鸟爪般的手掌,又伸了出来。

管宁眼见这方渐成长,本应享受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的幼童,竟为着自己,丧失了性命,心中但觉悲愤填膺,突然长身而起,满含怨毒地望着这冷酷的魔头,只要此人再走前一步,他便会毫不犹疑地和身扑上。

哪知这枯瘦老人目光转处,全身突地一震,眨眼之间,面上便满布惊恐之色,脚步一顿,肩头微晃,突地倒纵而起,凌空一个翻身,电也似的掠了出去。只见那宽大的彩袍微微一飘,他那瘦如风竹的身躯,便消失在亭外沉沉的夜色里。

管宁一怔,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虽是个聪明绝顶之人,但究竟初入江湖,遇着此等诡异复杂之事,本已茫无头绪。哪知这事的演变,却越来越奇,莫说是他,便是江湖历练比他更胜十倍之人,也无法明了此事的究竟了。

他茫然怔了半晌,心中突地一动,回过头去,心头不禁又是蓦地一跳,全身的血液,几乎也为之停顿下来。

那垂首而立的白袍尸身,此刻竟已抬起头来,一双深深插入栏木中的手掌,也正自缓缓向外抽出。夜色之中,只见此人眉骨高耸,鼻正如削,面色苍白得像是玉石所雕,一丝血渍,自发际流出,流过他浓黑的眉毛、紧闭的眼睑,沿着鼻洼,流入他颔下的微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