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屡见杀机(第2/6页)

孟星魂虽然明知这道理,但心情还是很难保持平静。

没有人比他更厌恶杀人,没有人比他更痛恨暴力。

怎奈他已无选择的余地。

他抬起头,没有往地上再看第二眼。

星光已暗淡。

在朦胧的星光下看来,世上好像根本就没有完全丑恶的事。

他拽起两个人的尸身,藏起。

飞鹏堡在北方。

北方有颗大星永恒不变,他找出了这一颗最亮的星。

可是他能不能到得了飞鹏堡呢?

凌晨。

菊花在熹微的晨光下垂着头,似已憔悴。

花也像女人一样,只有在一双充满爱心的手下,才会开得美丽。

孟星魂以最快的速度从老伯的花园外掠过去。

他甚至没有往花园里去看一眼。

现在已是初六的清晨,他剩下的时候,已不多了。

幸好花园里也没有人看见他,此刻还太早,人们的活动还没有开始,但天已经亮了,夜行人的活动该已停止。

无论警戒多严密的地方,现在却正是防守最薄弱的时候,因为夜间巡逻守望的人已经疲倦,该来换班的人却还没有完全清醒。

孟星魂就想把握住这机会冲过去。

他当然可以绕过这里,但这却是最近的一条路,为了争取时间,他只有冒险。

在这种情况下,时间甚至比鲜血还珍贵。

前面的密林中,乳白色的晨雾,正像轻烟般散发开。

他忽然听到一阵比雾更凄迷的箫声。

箫声凄迷悱恻,缠绵入骨,就好像怨妇的低诉,充满了诉不尽的愁苦寂寞。

孟星魂突然停下脚步。

然后他立刻就看到一个人从树林里,从迷雾中,慢慢地走出来。

一个颀长的年轻人,一身雪白的衣服。

箫却是漆黑的,黑得发亮。

迷雾轻烟般自他脚底散开,他的人在雾里,心也似在雾里。

他本身就仿佛雾的精灵。

孟星魂停下来,凝视着他,目中带着几分惊讶,却又似带着几分欣喜。

因为这人是他的朋友,手足般的朋友。

他虽然已有很久没有看见他,但昔日的感情却常在心底。

那种同患难、共饥寒,在严冬蜷伏在一堆稻草里,互相取暖的感情,本就是任何人都难以忘怀的。

“石群,石群……”

每当他想起这名字,心里就会觉得很温暖。

有一段时间,他对石群的感情甚至比对叶翔更深厚。

因为叶翔是他们的大哥,永远都比他们坚强能干,永远都在照顾着他们。

但石群却是个很敏感、很脆弱的人。许多年艰苦的生活,许多次危险的磨炼,虽已使他的外表变得和叶翔同样坚强冷酷,但他的本质却还是没有变。

看到春逝花残、燕去楼空,他也会惆怅叹息,终日不欢。

他热爱优美的音乐,远胜于他之喜爱精妙的武功。

是以孟星魂始终认为他应该做一个诗人,绝不该做一个杀人的刺客。

凄迷的箫声忽然转为清越,在最高亢处戛然而止,留下了令人低回的无穷韵致。

石群这时才抬起头,看着孟星魂。

他的眼睛看来还是那么萧索,那么忧郁。

经过三年的远征后,他心情非但没有开朗,忧郁反而更深。

孟星魂终于笑了笑,道:“你回来了?”

石群点点头。

孟星魂道:“滇边的情况如何?”

石群道:“还好。”

他也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

自艰苦折磨中长大的孩子,通常都不愿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孟星魂道:“去了很久?”

石群道:“很久……两年多。”

他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慢慢地接着道:“两年多,七条命,一道创口。”

孟星魂道:“你受了伤?”

石群道:“伤已好了。”

孟星魂笑了,微笑着道:“这两年来,你好像并没有变?”

石群道:“我没有变,可是你呢?”

孟星魂沉默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变了很多。”

石群道:“听说你有了妻子。”

孟星魂道:“是的。”

提起小蝶,他目中就忍不住流露温柔欣喜之色,接着道:“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好女人,我希望你以后有机会能见到她。”

石群道:“我好像应该恭喜你。”

孟星魂微笑道:“你的确应该为我欢喜。”

石群凝视着他,瞳孔似在收缩,突然说道:“可是,一个人就算有了恩爱的妻子,也不该忘记了朋友。”

孟星魂的笑意已凝结,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是不是听人说了很多话?”

石群道:“所以我现在想来听听你的!”

孟星魂抬起头,天色阴暝,太阳还未升起。

他望着阴暝的穹苍,痴痴地出神了很久,黯然道:“你知道,我跟你一样,也不是一个适于杀人的人。”

石群用力咬着牙,道:“没有人是天生就喜欢杀人的。”

孟星魂道:“所以你应该明白我,我并不是忘记了朋友,只不过想脱离这种生活。”

石群没有开口,颊上的肌肉却已因牙龈紧咬而痉挛收缩。

孟星魂道:“这种生活实在太可怕,我若再活下去,一定也会发疯。”

石群道:“是不是就像叶翔一样?”

孟星魂点点头,惨然道:“就像叶翔一样!”

石群道:“他本也该及早脱离这种生活的!”

孟星魂道:“不错。”

石群道:“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难道他不懂?难道他喜欢发疯?”

没有人愿意发疯。

石群的目光忽然变得冷锐,凝视着孟星魂道:“他没有像你这样,只因为他懂得一样你不懂的道理。”

孟星魂道:“什么道理?”

石群道:“他懂得一个人并不是完全为自己活着的,也懂得一个人若受了别人的恩情,无论如何都应该报答,否则他根本就不是人。”

孟星魂只笑了笑,笑得很苦涩。

石群道:“你在笑?你认为我的话说错了?”

孟星魂又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没有错,但我也没有错。”

石群道:“哦?”

孟星魂道:“人活在世上,有时固然难免要勉强自己去做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但也得看那件事是否值得?是否正确?”

他知道石群也许还不太能了解这些话的意义,因为在石群的思想中,根本就没有这种思想。

他们受的教育,并没有告诉他,什么事是正确的,什么事是不正确的。

他只知道什么是恩,什么是仇,只知道恩仇都是欠不得的。

这就是高老大的教育。

石群沉默着,仿佛也在思索着这些话的意义,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有你的看法,我也有我的看法,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话。”